“對唔住。”對方輕輕道歉。
回車裡,何笑嵐便坐在駕駛座閉目養神,不一會兒,方才那個年輕人就走出來,何笑嵐下車尾隨其後,那人並未發現,反偵察能力幾乎為0。
也是,在如此貧瘠蕭條的小鎮子,只要不為非作歹,包藏禍心,也沒什麽警覺的必要,
何笑嵐拍了張照片,發定位給花印:【門面房,樓上住家,樓下賣桌椅板凳,你可來過這個地方?】
花印:【我看下。沒去過,這地方好像是個三岔路口,過路車挺多的,你怎麽跑這去,車子有地方停?是不是有人來找黃老師?】
何笑嵐:【嗯,有個外地腔的男人,我跟他後面走來的,離你應該有段距離,你別折騰了,回老師家等我。】
老吉再生資源公司前門可羅雀,後門更是荒蕪,野草長了半人高。
朱紅鐵門鏽跡斑斑,門栓被牢固的水鏽鎖住,紋絲不動,花印推了推,恍惚還能聽見‘吃吃’的撓門聲。
傍晚,花印領何笑嵐上老金家吃飯,何笑嵐自帶碗筷,點了碗清淡的雞絲餛飩,花印坐在小圓桌邊,感歎:“桌腿都容不下我了,以前我能在下面打滾。”
何笑嵐輕咬一口皮,薄如蟬翼,肉燕抱成團,點綴著小粒黑胡椒,鮮香。
“那你個子是高中才長起來的麽?”
“初二初三吧。”
花印澆下一碟鎮江陳醋,紅油星子向兩邊如船槳般劃開,囫圇吞兩顆麻辣酸味的餛飩,嗆出了眼淚。
小店裡都是學生,嘰嘰喳喳,掉進小麻雀坑了。
他們兩個屈腿盤在角落,氣場渾然成另一派,何笑嵐還噴了發膠,無名指戴一枚素圈,掃碼付帳一伸手,流星般劃過腕表鑽石的碎光。
“學長,你沒拍那個人照片麽?光憑他說白話鎖定不了目標。”花印邊吃邊問,“要有照片就好了,叫老黃去學校比對下,他能找人看學籍,只要在二中念過書,或者周邊鎮,啊,這樣說可能還查得到你的呢。”
何笑嵐一僵:“背影也看不出什麽,抓人要抓現行。”
他放下瓷杓不吃了,碗裡還剩一小半:“黃老師……應該也不會隨便查人吧?”
花印說:“不會不會,沒到那地步,那就不麻煩他,待會把車開去蹲守,今晚我陪你車裡野營。”
“好。”
一路風塵仆仆,沒下雨,黑色車漆蒙上灰塵,蟄伏在一幫五菱小麵包中也不違和,附近就是駕校,教練車一個個東倒西歪,溜縫倒車入庫,技術超神。
花印放平後排的座椅,從後備箱拿出條薄毯。
兩個人不能一起躺,花印坐著,何笑嵐頭枕在他腿上,不一會兒就渾身放松,睫毛微微顫動,如同剝去一身硬殼的刺蝟歸巢。
“還以為你會堅持讓我回去睡。”花印緩緩按他太陽穴。
何笑嵐半睜眼,低聲說:“你不在,我睡不著。”
“奇怪了,你出差怎麽睡著的?”
“我說實話你會生氣嗎?”
“看情況。”花印調侃道,“去大保健了就直說,記得戴套做檢查。”
何笑嵐高聲喊道:“Alan,打開家中監控。”
“好的。”
智能管家是花印的聲紋,聽得他有股羞恥感,機械聲柔和且服從,跟電視台略失真的音色又有差別,總之花印聽一次掉san一次。
小屏很快接入網絡,出現的是花印家客廳、臥室、餐廳三個攝像點,原來何笑嵐偷偷黑進了信號。
所以他一直活在何笑嵐的監視之下?
“我就知道你不會生氣。”
何笑嵐握住花印手指,拉到臉頰邊吻一下,轉身面向屏幕。
屋子空蕩蕩,均是靜物,茶幾上凌亂放著來不及收拾的煙灰缸。
索尼75寸電視,裝修時他親自挑選,房貸是花印獨自一人還,何笑嵐偶爾過去住,戲言以裝修抵房租,他常出差做規培,回來往往會帶伴手禮,最值錢的是一枚佳士得拍的青白玉鏤雕香筒。
貴重,但不夠珍重,因為花印只是將它擺在展示台,誰來都能摸兩把。
不像那個上了鎖的玻璃櫃。
監控曾陪伴何笑嵐日夜入眠,而屋子的主人,此刻雖與他親密至此,他仍感受不到那顆漂浮的心,正落到何處。
他如自我說服般呢喃:“不放在心上的人,你都不會生氣,花印,我只希望你能陪我久一點,苦撐許多年才遇到你,短時間內,我沒力氣再找別人。”
花印撫摸他的喉結:“你知道我為什麽跟你在一起嗎?”
按照醫生的教導,由喉口到鎖骨中點,據說這是大多數母獸舔舐幼子的動作,用手代替更符合人類習性。
何笑嵐笑道:“因為我能掙錢,你跟你媽說過。”
花印黑線:“我好像還沒到需要傍大款的地步吧……”
“嗯,不是你傍我,是我傍你。”
何笑嵐的頸椎終於受不住了,坐起來捏斜方肌,頭仰到最大幅度,骨頭嘎啦嘎啦響。
“你學本專業也能找到不錯的定位,既然做傳媒,只在杭州就太可惜,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你需要什麽人引薦,我都能幫你。”
月漸高,燈漸熄,花印看向門面房,一個人影走了出來,手上拎著包。
他攀著車把,屏息說道:“螞蟻,是因為螞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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