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聽潮頭一次感受到江聲的孤寂,他不知道說些什麽,只是跟著進了房子。
走進了房間,孟聽潮環顧整個客廳的空間。
大、格外的寬敞,卻面目全非。
客廳的牆爬滿了漆黑的痕跡,只有一塊白牆特別的刺眼,孟聽潮震撼過後,認真地掃視著這個空間。
乾淨的,應該是剛剛清掃過,因為門口放著一把嶄新的拖把。
一些畫畫的材料隨後被搬了進來,慢慢地放在地面上的角落。
江聲從背後抱住了孟聽潮,小心翼翼地貼著他的面頰,“聽潮,我很貪心。我希望你隻屬於我一個人,我看到你因為柴觀雨不高興,我其實很生氣。”
江聲的嗓音低沉沙啞,“我希望給你最好的,好到讓你忘記柴觀雨,你和他真真正正地分開好不好?”
“我的東西遺忘在他那裡,”孟聽潮的語氣很平靜,“我想要拿回來,拿回來的過程中必然會接觸,暫時不可能分開。”
“你想要的東西,我會幫你拿回來。”江聲緩緩地說道:“或者,你想要的東西,我會給你,都能給你,你等等我,好不好?”
孟聽潮愣了一下,很快就反應回來江聲說的是什麽,他也很清楚的明白江聲還小,可能錯誤地將佔有、孤獨與性.欲當作愛情。
世界的畫卷在江聲的面前徐徐展開,他卻想要快速地將美好的東西奉獻給自己。
孟聽潮不敢要。
好久,兩個人都沒有說話。
孟聽潮打破了這份寂靜,他換了個話題,說道:“這裡的空間很大。”
得不到回應,江聲似乎是習慣了,但是他還是想說,想一遍一遍地說給孟聽潮聽,“我看過你放在酒吧裡的那幅畫,我覺得你需要很大的創作空間。”
“畫畫又不需要那麽大的空間。”孟聽潮好似懷念的想著從前,“那幅畫是六尺豎幅的,我畫得很少。我一般隻畫四尺的。”
“我不太明白這些。”江聲蹭了蹭孟聽潮的脖子,然後放開了他,“我各種尺寸的都買了一份。”
“空間越大,材料越豐富,聽潮,你才越可以畫畫。”
聞言,孟聽潮輕輕地笑了一聲,他脫下了外套,熟練地將水桶裡倒上礦泉水,將江聲買來的毛筆都浸泡在水中,他將墨片放在磨墨盤上,加入適量的水,來回摩擦之下,墨汁逐漸濃稠均勻。
孟聽潮挽起袖子,將毛筆沾上墨汁,調整筆尖上的形狀,“想看我畫畫嗎?”
“想。”江聲誠實地說道。
孟聽潮命令道:“那就站那裡,別動。”
平地鋪開一張宣紙,孟聽潮跪在地上,脊椎線流暢挺拔,孤傲的宛如一尊藝術品。
淡淡的墨色勾勒出形狀,很快就在紙上形成了主要的輪廓,孟聽潮的眼神深邃,動作自然,仿佛在與地面進行一場默契的交流。
江聲靜靜地望著他,感覺有火焰在血液裡遊動。
這個房子著過火,在他五歲的時候。
是一位公司的老板工廠失火,覺得他們家保險公司賠付的金額完全不足以覆蓋他的損失,喪心病狂地點燃了他的家。
一直為別人保護著風險的丹鼎保險,卻沒有保護到自己。
呼嘯的風聲和可燃物發出來的嘶啞聲,大量的煙塵和煙霧彌漫在空氣裡,讓五歲的江聲感到無比的窒息。
火光通天,江聲倒在漫天的火牆裡,壓在毀損的家具下,看著不斷地往外奔跑的傭人,心底裡不由地生出一種被遺棄的無助感。
他看著坍塌下來的牆面無能為力,陷入生與死之間的一線。
最後,他被人救了出來。
救他的人抱著他一起跳進了海水裡,熄滅了在身上灼燒的火。
江聲一個人躺在醫院裡一天一夜,視線裡被那場火塞得很滿,眼到之處都是熊熊的烈火,鼻息之間都是滾滾的黑煙。
他不敢睡覺,他懼怕著心中的那團火,他讓護士給他端來了一盆水,一隻手伸進那一團涼水之中,江聲才能克服著恐懼。
父母匆匆趕來,抱著他痛哭,他伸出濕漉漉的小手撫摸著母親的背,說著:“沒事。”
他用冰冷的外殼武裝著自己的面具,讓父母覺得他放下了。
只有江聲自己知道。
唯有泡在水裡,他才感受到寧靜。
唯有泡在水裡,他才能不畏火光。
所以,他喜歡海水,喜歡游泳。
從那以後,江聲病態地沉迷上游泳。
江聲想拿完所有的金牌給自己的人生畫上一個句號,真正的不懼怕內心的火光。
可他也想給孟聽潮最好的,一個可以保存著孟聽潮的畫的地方,一個給他遮風擋雨的地方。
但是——他的基金、他的房產、他的銀行帳戶,他都放在了家裡。
當年為了學游泳,他幾乎是空著雙手走出了家門。
思來想去,只有這塊廢棄的地方。
孟聽潮似乎畫完了,他將筆丟進水桶裡,問道:“會著色嗎?”
江聲還沒有回過神來,就看到孟聽潮將國畫顏料擠進調色盤裡,朱砂、胭脂、曙紅、湖藍、寶藍、藤黃、石青各成一片,“江聲,你想來試試看嗎?”
低頭看了一眼宣紙,江聲發現紙上隻畫著黑白的線條,隱隱地透露出來一個人的曲線,很朦朧,可以是他,也可以是聽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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