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來回耽擱了兩天,倒是把漳洲島托顯得仿若蓬萊仙境一般神秘莫測了。
第三日風和日麗,太陽懸在高空,海上風微浪穩,把溫霧嶼的視野都照得清明不少。他依舊戴著墨鏡,左手拖著行李箱,右手捏著一根不知從哪兒弄來的盲杖,挺像那麽回事。
開往漳洲島的輪渡沒有想象中豪華,甚至稱得上破舊,該叫擺渡船才對。登船口站了兩名工作人員,托拉硬拽地把旅客扶上了船。
溫霧嶼沒體驗過這種架勢,算是開了眼界了。
船很小,客艙位置不多,船板上停滿了兩個輪子的交通工具。溫霧嶼行動不便,他千難萬險地繞開了阻礙,一進去客艙,隨機搶座位,動作慢了,沒位置了。
受大環境影響,旅遊業不景氣,除開零星幾個旅遊團,一般時候進出漳洲島的基本都是當地居民。
當地居民沒有那麽高尚的眼力見兒。溫霧嶼拄著盲杖在客艙內挪了一圈,試圖找個位置坐下,沒用,所有人對他視而不見。
溫霧嶼平心靜氣,他也不會去道德綁架別人一定要做點什麽。
客艙內昏暗,影響視線,空氣也不流通,溫霧嶼想去外面站著,剛抬起腳,一個踉蹌——船晃了晃,要開了。
客艙唯一工作人員從溫霧嶼身邊經過,態度一般好,“欸小後生,你眼睛看不見啊?”
溫霧嶼說還好。
“哦,”工作人員說話混著方言,“那你不要再亂走瞎摸了,阿拉這裡沒有老弱病殘專用座的啦,你快點找個地方站站好,船馬上就要開嘞。”
溫霧嶼說:“我去外面站。”
“那不行,一個多小時的船程嘞,中間浪大,我們有規定的,不允許客人站外面。”
溫霧嶼無言以對,他問:“那這兒還有地方站嗎?”
工作人員樂呵呵地一笑,“那站的地方多得是啊,你隨便找個椅背扶穩了就成了!”
“……”溫霧嶼想下船了,這會兒估計也不讓,“行。”
船駛離碼頭時動靜又大了不少,發動機轟鳴,能聞到明顯的柴油味,晃動幅度很大。居民們已經適應了,但溫霧嶼不適應,他沒一時沒站穩,身體被慣性帶著往一側倒。
沒摔,不算太狼狽。
溫霧嶼在暈頭轉向時感覺腰間有一隻手,那人帶著柔和的體溫,穩穩當當地接住了自己。
“當心。”
第6章 柔情似水
他聲音很好聽,帶著厚重溫潤的尾調,謙和有禮又點到即止,像一隻蝴蝶,輕扇翅膀,鑽進了溫霧嶼的耳朵,撓了癢也過了癮,便像雨後天晴後的烈日,消散了雲霧。
溫霧嶼在燈紅酒綠的應酬局裡混久了,很長時間沒感受過如此清心靜氣的品質了。他下意識偏頭看,自己的眼睛卻不爭氣。
眉毛不是眉毛,鼻子也不是鼻子,總之溫霧嶼一點也沒看清對方的長相。
那人已經松開了腰間的那隻手,“後半程風浪大,站著不舒服的,你坐我的位置吧。”
溫霧嶼脫口而出:“你位置在哪兒?”
那人微微蹙眉,似乎打量了溫霧嶼一眼。
溫霧嶼今天戴了鴨舌帽,墨鏡遮住了半張臉,另外半張還有口罩,整個五官被裹得密不透風。這造型往銀行門口一站,動靜恐怕不小,一般人遇上了敬而遠之,但扶曜不是一般人。
他虛虛地握住了溫霧嶼的手腕,引導著他換了方向,又往前走了兩步,“就這裡。”
溫霧嶼不太想承認自己是個殘疾人,但此刻他的的確確全方位地被扶曜掌控住了。茫然是真的茫然,即便到了位置,他也坐不準方向。
挺局促的。
船又開始晃,溫霧嶼的身體也不穩了,他往右手邊一杵,肩頭直接撞在扶曜的胸口上。
溫霧嶼第一個想法,這人挺高的,很挺拔,抬頭卻依舊抓不住他一舉一動的神態。
扶曜吃不準溫霧嶼的視力受限程度,但畢竟是陌生人,言行舉止的可活動范圍就那麽點,多了沒有。他往後退了半步,卻沒松開溫霧嶼的手腕,板板正正地把人引到位置旁。
“這裡可以坐下了。”
溫霧嶼說不上有什麽不適感,他也沒有心裡落差,坦然接受了自己生活不能自理的狀態,笑著點頭,“謝謝。”
“不客氣。”
扶曜平易近民,人緣很好,在船艙內的人除了溫霧嶼基本都認識他,對他相當熟絡且熱情。
“扶書記,好幾天沒見了,到哪裡去了啊?”
扶曜笑了笑,很謙遜地說:“在市裡開會。”
“哎喲最近這個會是多的,我看你三天兩頭不在村裡,正事不給老百姓辦光開會能開出什麽名堂,”大嬸衝扶曜招手,挪開了一點位置出來,“扶書記,你別站著了,來我這兒坐啊!”
扶曜人高體壯,一米九的個子,坐哪兒都擠得慌,“不了,我都坐兩天了,腿伸不值,站一會。”
大嬸估計有什麽狀要跟扶曜告,悄悄話說不成了,只能當著眾人的面訴苦。
溫霧嶼閉目養神,原本想睡一覺,奈何這大嬸音量實在太呱噪,他不得不聽,並且雞毛蒜皮的糾紛從她嘴裡說出來相當聲情並茂,還挺引人入勝。
反正溫霧嶼聽了半天沒聽明白,倒是被突如其來的煙火氣熏了一臉。
體驗感非常別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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