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老師,你能看出來哪個是我爸嗎?”並排偷看的學生忽然神秘兮兮地問。
“靠窗第四排外邊的。”初澄不假思索。
學生偏頭驚歎:“喔~這麽厲害?!”
“這就厲害了?少見多怪。”鹿言笑著捧場,“初老師,再給他露一手。”
初澄答得遊刃:“沒問題啊,從後往前來哈。最後一排是喬安澤、佟苑、張競雷、白小龍的家長,往左前依次是張熙、李晟、徐婉婉、穆一洋……”
剛剛提問的學生下巴都要掉下來了,不敢置信道:“您是算卦的嗎?”
初澄瞧著孩子好騙,也不忍心再繼續逗弄,只是笑著不語。
鹿言用看傻子一樣的眼神看他:“有沒有可能,所有家長都是按座位表坐的呢?”
“神經病啊!”學生又氣又笑,剛想再說什麽,忽然臉色一變,像耗子見了貓一樣蔫巴下去。
而且不只是他一個人。並排看熱鬧的孩子們不約而同,唰唰幾下全部蹲身埋下頭。
初澄來不及反應,仍然站得筆直觀察著家長們。
下一秒,他稍一偏頭,竟然和喻司亭抬眸的目光對視在一起。
對方的眼神深杳中帶著一絲疑惑,仿佛表達著:你在那裡幹什麽?
初澄笑意一凝。
什麽意思?說好的單面反光呢。
俯身躲藏的鹿言扯了扯他的衣角,小聲填補兩人間的信息差:“低點初老師,只有講台的位置能看見你。”
初澄:“……”
你覺得我現在低還來得及嗎?
喻司亭不露端倪地收回目光。他繼續向家長們講解藝術特長生的報名事項,只在轉身時,看似不經意地用右手食指點了點自己的表盤。
這個動作的意思是,他那邊快到結束時間了?
初澄一驚,連忙從摞起的桌椅邊爬下去,回隔壁教室做準備,走之前還不忙指了指幾個兔崽子的腦門。
等下哈,回頭我再和你們算帳。
*
與料想中的一樣,7班所有學生中對特長招生一事感興趣的隻佔少數。
那些到隔壁來谘詢細則的家長都在兩人之前的預測范圍內,而且大多熱情禮貌。
初澄為他們發放資料,回答講解,即便同樣的問題要解釋數遍,也依然有耐心。
時間快速流逝,家長們來來往往。在大家都獲取到了自己需要的信息後,初澄終於閑暇下來。
半個小時前,周瑾就曾發消息過來,詢問午飯去不去食堂。初澄直到這會兒才有時間回復。
他的手指還未碰上屏幕鍵盤,谘詢室的門吱呀一聲,再次被推開。
“你好。”初澄循聲抬頭,聲線潤朗。
來人是一位大約40歲出頭的中年男性,穿著整套深色工裝,面容滄桑感較重,但走路時的氣勢還很足。
剛剛初澄和學生一起扒窗時,就注意到了這位家長。他的右手戴著一隻已經磨得很舊的手套,從始至終都沒有摘下來過。
所以,初澄很容易就得知了這位訪客的身份。
他是張熙的父親。
一位製造工人,早些年在廠裡作業時被機器擠斷了兩根手指。
“您是張熙同學的父親吧?我姓初,是高二(7)班的副班主任。”初澄放下手機站起身,禮貌地進行自我介紹。
因為張熙的情況被喻老師特別叮嚀過,所以初澄既不安,也有些好奇。他邊說邊打量著面前這位神情冷冽古板的父親,思考著接下來會發生什麽事情。
另一邊,自說明會的半程開始,喻司亭就被家長們裡三層外三層的圍住,分身乏力。
不知道經過多少次的長談與交涉,喻老師終於找到間隙,抽身出來喝口水。
他抬腕瞥了眼表盤。午飯時間早已經過了,不知道副班那邊忙完了沒有。
“大哥。”一道很輕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
張熙迎面緩緩走過來,身側跟著一個瘦弱的中年女人。那是她的母親。
張熙這個孩子雖不善言談,可喻司亭畢竟帶了她一年,還是有幾分了解。
她父親在工廠出事後,雖然收到老板賠償的一筆錢,但也被辭退了,之後只能在周圍打打零工,所以脾氣變得比較暴躁。
張父看不到女兒在繪畫上的天賦,也不同意她走藝術特長道路。這件事唯有張母支持,但她身體不太好,只能操持些家務,沒有足夠的經濟話語權,所以最後還是要由父親說的算。
看著這一小扶一病,喻司亭忙上前兩步,開口道:“張熙母親,怎麽帶病過來了?小心點。”
“喻老師,給您添麻煩了。”她聲音很弱,聽得出來身體差,但因為心疼女兒,還是咬牙過來了。
“之前您和我提過的事我想了很久。張熙最喜歡畫畫,只是她爸死活不同意,我也扭不過他。”張母無力的話語中充滿著無奈。
喻司亭保持著嚴肅態度:“可是這件事我們學校沒有辦法乾預,還是要學生和家長自己來決定。”
“我知道,我知道。但我聽孩子說報名那個藝術特長生之後,還可以申請助學金,如果被通過的話,高考之前都可以免費學。”張母連連點頭解釋,用詞也斟酌小心,生怕說出什麽不對的話來。
“張熙不見得會有那個命。但我不能讓孩子連試一試的機會都沒有,所以爬也得爬來給她簽個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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