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某種程度上說,俞揚還算比他好。
他是不清楚自己想要什麽,大概從出生開始,他就不配擁有屬於自己的東西。
包括身份,包括姓名。
都只是簡卓的雙胞胎弟弟,體弱多病靠藥物續命的病秧子。
他不用弄清楚自己想要什麽,因為沒人在意他想要什麽。
給了,就收著;不給,也不難過。
被欺負了,覺得疼就反抗,反抗不過就繼續疼。
人生大抵不過就是一次次無意義的循環,他十幾歲的時候就看透。
要那麽多意義做什麽?
選擇當演員,是他人生裡第一次為了自己的爭取。
其實本來也沒有很想當。
只是高中那會兒,俞揚蠻喜歡看一些電影電視劇,逃課去網吧看超英電影的槍版,可真有他的。
簡抑大發善心地請他去電影院看,還附贈兩大桶奶油爆米花和兩聽冰可樂。
結果就是他苦哈哈地喝掉一聽可樂,爆米花一顆沒撈著,而俞揚全神貫注盯著大屏幕,沒分一點感激的眼神給他。
他不明白這套路化的敘事,和光汙染畫面有什麽好看的,就是心裡不太服氣,雖然事後俞揚道了謝,給他帶了一個月的早餐。
但他還是計較著,幾乎不過腦子地說,我想要當演員。
俞揚沒把這話當真,同樣俞揚大概也沒有全神貫注地看過哪怕一部他的電影。
好幾次他給過票的首映場,都能看見人蜷在椅子裡呼呼大睡,到電影結束,主創上台互動,這人才勉強從夢裡撿回他經紀人的身份,醒過來聽一聽別人的發言,再根據這些發言問一些與電影沒半點關系的問題。
所以簡抑才不承認,自己當演員的初心,有那麽一點點是關於俞揚。
過於丟臉。
*
至於以後的事情,他沒有太仔細地想過。
鬧得很難看也無所謂,體面分手也無所謂。
他需要想一些有所謂的事情。
例如怎麽樣才能和俞揚發展實際的情人關系,他需要的不止是那些不痛不癢的吻。
以前那些和簡抑交往過的女孩子們都說,他是個沒心肝的從不考慮感情結果的人。
對交往很隨意,對婚姻也很隨意。
不追求一世一雙人,也不介意露水姻緣或半路夫妻。
年輕那會兒還對感情生活乾脆擺爛,想著隨便來個女子將他收了都行。
後來膩了,有可能是展顏分手前跟他說過的話,讓他別把自己騙了。
也有可能是他都結不成婚,俞揚還巴巴地跑來說領了他哥的委托規勸他,實際上是巴巴地跑來看他笑話。
俞揚大概是追求一世一雙人的,他老豆獨自將他拉扯大,似乎沒有在這些年的生命裡引入過其他人。
簡抑相信言傳身教這碼事兒,所以在俞揚和程程的婚禮上也曾由衷地高興過。
當有情人終成眷屬的大團圓結局展現在眼前,饒是簡抑這老在灰色調文藝片裡打轉的演員,都還是會在某個瞬間承認,人類本質上更樂意見到美好的結局。
雖然與他沒什麽關系。
與他有關的是離婚後難得醉酒的俞揚。
他以為只有他會把時間浪費在借酒消愁上,俞老板這分分鍾百萬上下的人,不應該啊。
而且更不應該醉倒在他家門口。
擱樓道裡打滾,滾了一身灰。
簡抑本著人道主義精神把醉鬼撈回了家裡,生疏地給人洗澡清理再換上乾淨的睡衣。
把人扶到床上還擔心,這人會不會又滿床打滾,摔下去可不太好。
於是簡抑就坐床邊守著,再者家裡的客臥沒收拾,他沒地方睡覺。
還好他是夜貓子,不困。
就瞪著眼,端坐在床邊,借著窗外透進來的細微光芒,描摹床上蜷成顆球的輪廓。
俞揚醉昏了很乖,簡抑把他弄上床沒費什麽功夫,甚至這一晚上,俞揚也沒有再滾來滾去,就蜷在床中間,可憐巴巴的模樣。
冷不丁地,簡抑想,酒真是個好東西。
由此推論,感冒發燒也是個好東西。
*
真病得不輕。
俞揚都快懷疑是不是自己青春期那會兒過於節製,把火都留到了而立年後再燒。
可是吧,他又真沒打算跟簡抑再做點兒什麽。
總覺得簡抑會伺機報復,給他咬下來一塊肉——啊,他這是在想什麽?
俞揚面壁三五分鍾,才走到洗手台前認認真真給手心手背打泡沫,洗手又洗了個三五分鍾,才磨磨蹭蹭地出門。
簡抑已經不在沙發上了,而是拖了把椅子坐在了窗邊。
似乎是在看風景,但窗外只有一棟接一棟的老式居民樓。
“我這房子視野不太好。”俞揚走到他身旁站著,不動聲色。
“我是覺得比你在G市的那套房要好。”簡抑手搭在椅背,沒有扭眼看他,“這裡,感覺很安全。”
正常人都會說感覺到壓抑,因為視野不好,采光也一般,面積就那麽大點兒,樓層不隔音,還冷不丁停電。
但簡抑不是正常人,當然俞揚也不是。
“中午想吃什麽?”俞揚問。
“我看到你早上買了魚。”簡抑說。
“冰箱裡也還有別的菜。”俞揚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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