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寄莫名覺得黎聽現在有點像隻小流浪狗,可憐巴巴得很,做什麽都要征求主人的同意,他說:“坐吧。”
黎聽上了車。
許寄坐上駕駛座,從櫃子裡掏出一根水銀體溫計,用酒精消毒了下,又甩了甩,遞到後座去,“量體溫。”
黎聽是真的震驚了,許寄平日裡最忌諱別人用他貼身的東西,上次他想穿一下許寄的背心,都被後者義正嚴辭地拒絕了。
而體溫計這種肉貼肉的私密用品,許寄竟然……?是因為他發燒了?所以對他格外縱容?生病這麽好的嗎?
還是因為那兩句道歉,許寄原諒他了?終於……嗎?
想到這,黎聽的心臟砰砰跳起來,他啞著嗓子道:“真的可以用嗎?”
許寄:“你不嫌棄我就行,我到時候去買新的。”
黎聽那顆死灰複燃的心立刻暗淡下去,他垂下眼,將體溫計夾在腋下,“哦。”
許寄踩油門開出停車場,“你家在哪?送你回去。”
“嗯?”黎聽總覺得許寄的聲音好似沒一開始那麽冷漠了,“回去幹嘛?”
“回去吃點東西睡覺。”許寄用車內後視鏡看了對方一眼,黎聽是真的不知道自己現在是什麽樣子,眼尾被高溫燒得泛粉,可能鼻塞的緣故,微張的唇越呼吸越紅,就跟事後一樣。
哦不對,許寄收回視線,下意識又把黎聽當0了。
黎聽有些難以啟齒,“我在工作室睡的。”
許寄沒多想,緩慢減速掉頭,“那就回工作室。”
37.7度,低燒。
黎聽是真的不舒服,他下車時都有些晃。
創意園樓層不高,普遍沒有電梯,許寄原本沒打算上去,但實在怕對方一個不小心磕在階梯上,受傷事小,毀容事大。
結果還沒進玻璃門,一股刺鼻的味道就撲面而來,許寄的眉頭狠狠皺起來。
黎聽不知是鼻塞,還是聞習慣了,看著沒有任何不適地往裡走,他硬撐著,“要喝水嗎?”
許寄答非所問,“你在哪裡睡?”
黎聽愣了愣,帶許寄到小隔間,“這裡。”
許寄安靜了一會,問:“你就睡在這?”
說是小隔間,其實就是一個過道,兩個人都站不下,而且還是在窗邊,風吹得許寄頭髮都亂了。
“你聞不到這甲醛味嗎?”許寄道,“你在這住了多久了?”
黎聽讓自己的腦子轉起來,算了算,“兩個月?”
許寄說不清楚自己此刻是什麽心情,無語、憤怒、荒唐,還帶著點別的,心臟有點酸。
他沒有看黎聽,鋒利的下頜線緊繃著,“黎聽,你是小孩子嗎?”
黎聽冷不丁被這語氣冷到,他稍微清醒了點。
許寄面色沉下來,“你不知道新裝修完的房子至少要放置3個月以上才能入住嗎?甲醛是一種化學品,吸久了會引起慢性中毒,你壓根就不是扁桃體發炎,你是呼吸道出現炎症了,你知不知道?”
黎聽知道,他畢竟不是真的小孩子,可附近的房租都很貴,他租不起,跑遠點的地方租,通勤時間長,他又嫌麻煩和浪費時間。
他輕聲道:“你生氣了?”
許寄沉默地看了黎聽半晌,扯了扯嘴角,隨即毫不猶豫地下樓,“隨你,你自己不拿自己的身體當回事,沒人能攔你。”
沒走幾步,黎聽追了上來,從後面猛地抱住他,下巴搭在許寄的肩膀上,聲音很低,像撒嬌,“別生氣……別這樣,我頭好疼。”
許寄不知道是不是生病的緣故導致黎聽無法感知力度,兩次了,他感覺要被勒死。
黎聽把自己大半的體重都壓在許寄身上,他貼著後者的耳朵,低聲道:“我租不起房子,我現在可用積蓄一萬都沒有……別生氣,我真的好難受,不舒服……”
黎聽現在應該處於不清醒狀態,兩人僵持了一會,許寄道,“給我看下你還剩多少錢。”
黎聽把這句話放在舌尖上滾了一遍,才悠悠地拿出手機解鎖給許寄。
許寄點開微信,余額3192,點開支付寶,余額11559,又點開綁定的銀行卡,余額四張均為0。
實不相瞞,許寄被這個數字震驚到,是真的窮啊……
“又撒謊,這不是還剩一萬五嗎?”
抱著的身體有用力掙脫之勢,黎聽猛地收緊手臂,他現在聽到許寄說他撒謊他就委屈,連帶著先前被誤會的一起,他提高聲量,喉嚨像滾著著沙子說話:“可用積蓄,可用!剩下的五千怎麽也不能動吧,不然我吃什麽啊……”
許寄被箍得咳嗽幾聲,動不了,他正想開口,就聽見黎聽埋在他肩膀上、悶悶的帶著濃厚鼻音的聲音:“沒撒謊……你總是說我撒謊。”
許寄噤了聲,他遲疑道:“哭了?”
黎聽吸了下鼻子,繼續悶悶:“沒哭,難受。”
許寄歎了一口氣,反手推了推黎聽的額頭,“別聞了,帶你去醫院,松手。”
的確是呼吸道發炎,外加長期被風吹引起感冒與發燒,黎聽飯後連吃了十幾粒藥進肚。
車開回創意園,一路上,黎聽有些昏昏欲睡,頭一點一點的,砸到窗戶後又驚醒。
許寄沒有停在停車場,而是放在路邊,四個車窗都留了一條縫。
黎聽見對方下車了,遲鈍地跟著開車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