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輕輕頷首:“是。”
“不像。”
“我那個時候頭髮比現在長。”
“我是說神態。”厲醒川劃過那一頁,似乎懶得再看,“你以前像個學藝術的。”
言下之意就是現在不像了。
凌意很勉強地笑了笑,“是麽。”
明明應該站起來,但雙腿似乎一點力氣也沒有。今天厲醒川叫他過來,其實意圖已經很明白,隻為盡情羞辱一番而已。
那就羞辱好了,他也沒有那麽在乎。上無片瓦、下無寸地的一個人,談何尊嚴屈辱,不如薪水實際。
半晌,厲醒川終於看夠了。凌意以為他該滿意了,誰知眼前的手指卻忽然開始點選照片——
這是……
起初凌意還不懂,幾秒過後,猛然明白他選中的都是他自己的,他打算刪掉那些照片!
“不要!”凌意心神俱震,想也不想就撲上去摁住他的手。
自進門後,兩人此時終於對視,凌意滿眼懇求。
“你們這是……”江昊詫異。
“不要刪。”凌意手勁忽而極大,按得厲醒川五指動彈不得,“你沒有權利動我的照片。”
“你的?”厲醒川給他留了些許顏面,俯身靠近,話裡淬了霜,“刪我自己的照片,我有沒有權利。”
凌意臉色慘白一片,右手卻因為太過用力,不小心撕開了傷口,手腕下滲出殷紅血點,僵持中慢慢暈染開來。
他再也沒有辦法了,低聲道:“醒川,我們談談。”
談什麽?
誰知道。
厲醒川沉默片刻,拂開他的手,“江經理,我想跟你這位員工單獨談談,不知道方不方便。”
“方便,當然方便。”江昊把凌意拉起來,掏出合同擱在手機旁邊,離開時湊到他耳邊低聲囑咐,“姓厲的不簡單,你自己當心。生意做得成就做,做不成就算了,聽懂了沒有。”
連他都開始沒底,摸不透這姓厲的想幹什麽。
偌大的公寓就只剩他們兩個人,小樹大概是被厲微帶出門去玩了,客廳出奇得靜。
不知為什麽,凌意突然肩膀松下來,仿佛事情已經到了這一步,怎麽樣也不會比此刻更差。他走過去拿起手機,收進自己荷包。
厲醒川這次沒再阻止。他拿起快要燃盡的煙,旁若無人地送進唇間。
以前他從不抽煙,現在卻似乎很熟練。
“咳咳、咳咳——”凌意被煙氣一嗆,悶聲咳嗽起來,好一會兒後才低低地喊了一聲,“醒川。”
厲醒川沒理會他。
“昨天太忙了,沒找到機會跟你打招呼。”凌意嗓音低而遲滯,“真沒想到,這麽久沒見,你一點沒變。”
模樣,脾氣,一點也沒變。
“這幾年你還好吧?”
厲醒川手指微頓,隔了幾秒後,將煙掐滅,“托你的福,還過得去。”
“那就好,”凌意聲音越來越低,“那就好。”
“你呢,”厲醒川語氣淡漠,仿佛隨口一問,“過得怎麽樣。”
凌意牽著嘴角笑了笑:“你都看到了,沒有怎麽樣,不好也不壞。”
“幫人裝修房子,也算不壞?”
“總要糊口的。”
之前是誰說,自己今後一定要去巴黎美術學院留學,要當中國的大衛霍克尼的。遠得像上輩子的事。
厲醒川打量了他一眼,拿起茶幾上的合同。
“你在這家公司當設計師?”
“不算設計師,只是助理。”
“跟剛才那個姓江的乾?”
“嗯。”
“他是個草包。”厲醒川總是這樣犀利,不給人留一點情面。
“其實他沒你想得那麽差,平時也肯教我。”凌意輕聲細語,“再說我要求不高,身體健康、家人平安就行,畢竟我從來就不能跟你比。”
“是我不能跟你比,你是大孝子。”厲醒川放下合同,將背靠到沙發上,目光全無溫度,“阿姨怎麽樣。”
“一切都好,多謝你記掛。”
話題到這裡忽然進行不下去,像是誰的傷疤被狠狠戳中。
凌意被晾在客廳,進退兩難了好一會兒後才硬著頭皮說:“沒什麽事的話我先走了,公司還有不少活,小樹的房間我會盡快畫出來的,過兩天再拿給你過目。”
他彎下腰想去拿東西,孰料還沒碰到,地上的工具包就被一隻腳輕輕一踢,斜斜地滑出去尺許。
“我好像還沒答應簽合同。”
凌意右手停滯在半空,抬起頭,卻恰好看見厲醒川盯著他包紗布的手,眉頭緊蹙。
他咬了咬牙關,躬身拿回工具包,“醒川,公是公,私是私。不管你有多討厭我,起碼看過我的草圖再決定。”
厲醒川渾似沒聽見,夾煙的手往合同上一落,幾頁厚的白紙立即被燒焦一小塊。
“明天拿一份新的給我。”他冷聲道。
作者有話說:
第5章 醒川,洗完澡要穿鞋的
郊區療養院。
“來啦。”三樓的護士跟凌意已經很熟稔,一見到他就笑著點頭。
凌意回以溫和的笑,提著水果進了走廊最遠端的一間雙人房。
“孫阿姨。”
“哎喲,我剛還跟小葛說呢,凌意這孩子該來了。你看,說曹操曹操就到。”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