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你知道,既然這樣……”他看著張信禮,斂去驚訝,露出幾分期待神色,接著說:“有個問題想請教,這句裡的三個幻光一共表兩種意思,你覺得應該怎麽解?”
張信禮:“……”
他只能想到‘解:已知x=……’。
林瑾瑜看著他的表情,在心裡笑到捶地。
然而就在他以為他這傻前男友沒百度作弊,肯定啞口無言的時候,張信禮卻開口了。
他似乎經歷了認真而漫長的思考,帶著幾分猶豫道:“有幾種理解吧,除了表面意思,第一個幻光也可以解成抽象、沒有形體的東西?但代表的不是中性的抽象,是偏褒義的。就像毛姆的月亮不是月亮,王爾德的星空是也不是真的星空。”
他說:“表達不出來,意思已經都在那句話裡了,讀的時候心裡明白,任何有形的解釋都是多余的。”
林瑾瑜不笑了。
電視裡《亮劍》正放到林瑾瑜先前吐槽都能背了的那段,背景音正念道:“把一塊泥,撚一個你,塑一個我……將咱兩個,一齊打破,用水調和。再撚一個你,再塑一個我……我泥中有你……你泥中有我。”
張信禮轉過頭看著他,說:“瑾瑜,感覺你好像變了,又好像沒變。”
林瑾瑜安靜片刻,說:“你倒是變了。”
他說:“變成了gay。”
“變”成了gay。
“分開的時候,我想了很多。”夜色漸深,氣氛靜謐,張信禮看過他,又把目光移開了,好似自言自語般道:“想以前,也想以後。”
以前的以前,他還是個小孩,長在野蠻而貧瘠的大山裡,連寫起字來也是倒筆順,不知道世界有幾大洲、地球有幾大洋,不知道理想倆字怎麽寫,也不知道小提琴是什麽聲音。
他拿煙比拿筆熟練,和缺乏教育的所有同族小孩一樣,不會講道理,以為暴力就是解決問題的唯一途徑,誰能搶,誰凶,誰就不受欺負。
以前,有個爺爺的朋友去看他,那人頭髮已經花白,可精神矍鑠,笑聲爽朗,收拾他就像收拾條還沒長成的刺頭狗。他給張信禮看他孫子的照片,那個拉小提琴的小孩衣著乾淨整潔,渾不似他,活像家裡那條老是沾滿泥巴的黑狗。
那是他第一次知道還有人是那樣生活的,原來人是可以那樣生活的。
還是以前,那個已長成少年的小孩來到了他家,他們遇見、分別、重逢,然後相愛。
他們在每一個寂靜的深夜做愛。
然後他們分開了。
張信禮在無數個深夜裡失眠,他感覺自己又回到了反覆夢見暗巷的那段時間,“以後”變得孤單、寡淡、沒有意義。沒有林瑾瑜的生命像缺失了什麽。
他說:“人隻活這一次……我也要過自己選的生活。”
第366章 笨拙愛人
如果在五六年前聽見這些話,林瑾瑜一定在第一秒就熱淚盈眶,然後感謝上蒼讓自己得到了原本無望的愛人,可現在不是六年前了。
說沒觸動是假的,然而他已不再是那個把一時的感性當作一生的諾言的林瑾瑜。
就像以前剛出櫃的時候,他們在樓道裡,林瑾瑜說自己最怕的事不是沒錢,不是他爸說他有病送他進醫院,而是他走。
那個時候張信禮也說不會的,任何事他都答應他,可終於沒有做到。
男人,嘴上說出花也是不作數的。
所以他暫時對心底傳出的、那聲好似小槌敲擊冰面迸出的、細紋般的悸動視而不見,只是把張信禮的狗抱到自己身前,借摸狗的動作裝作心如止水,道:“哦,再看吧,上次你也是這麽說的。”
張信禮道:“我沒說過。”
“沒說過一樣的,但意思差不多,”林瑾瑜淡淡道:“不說了,睡覺吧。明天我還上班,曠工扣錢,就沒資金包養你了。”
……
一夜說不清好眠還是無眠,張信禮反覆琢磨著那寥寥幾句話,揣度著話裡的意思。
‘再看吧’到底是在委婉地表示不相信他,還是在說……看行動?
第二天周日,996都該休息的天。早上七點,林瑾瑜在零下負七度的低溫裡起床出門給小孩補習。
張信禮照例自動給他做了早餐,林瑾瑜也沒扭捏,稀裡呼嚕吃了。畢竟現在張信禮住他這兒,吃他做的飯不算欠人情,可以算人家主動用這抵房租,他勉為其難接受了。
十一點,補習結束,林瑾瑜準時接到了張信禮的電話。
“?”雖然奇怪於張信禮這時候給他打電話幹什麽,但林瑾瑜還是接了:“喂?”他搓了下手,說:“有事?”
“沒什麽大事,”張信禮應該還在屋裡,外面北風凜冽,他的聲音卻分外清晰:“就……想問你下午去不去看電影,順便在外面吃飯。你說了隻上半天班。”
“看電影?”林瑾瑜一愣,心說:好好的天,看什麽電影?
無論中學時候還是在一起之後,他們都從未一起去看過一次電影。仔細想來,別說電影,似乎連一次正兒八經、富有浪漫氣息的約會也沒有過。
張信禮不大懂“浪漫”這玩樣,他對戀愛生活的概念就是平平淡淡過日子,就像有些人上台講話會緊張、難受一樣,讓他去說些肉麻話,或者主動弄些花裡胡哨的儀式,他也會感到不舒服,那種感覺說不清是羞赧還是什麽,總之……就是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