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隱約約地,楊聲聽見腦海裡有個聲音,說,你根本不怕這些,不是麽?
被人打也好,被老師責罰也好,被學校記過也好。
他都不是那麽在意,只不過平常被虛偽的軟弱掩蓋,而老陸此時是在慢條斯理地將他這層偽裝掀開。
意識到這點的楊聲已無法收回話語,老陸從自己辦公桌的抽屜裡取出紅色的煙盒。
“刷”,打火機燃起一簇火苗,老陸微微呼出一口青煙,回答楊聲說:“但我覺得,你並不想讓你的父母,或者只是你的母親失望。”
一針見血。
而楊聲也後知後覺地想起,老陸那裡是有他們班每個人的家庭情況。
“說直白點兒吧,楊聲。作為老師,我其實不在意你到底是為什麽在這所學校裡,你自己又有怎樣的志願和目標。”
“我只要你能專心學習,在高考考出好成績,就足夠了。畢竟我只是你的老師,我又不是什麽聖人。你因這次打架影響到你的高考,於我而言,不過就是這批學生的重本率下降幾個百分點。”
“但於你而言,則可能影響到你自己百分之百的人生。同樣於你母親而言也是如此,她只有你一個兒子,不像我有上百個學生。”
“我這次保下你,私心來講當然是為了自己的名譽;稍微說好聽點兒,是為了你有更好的人生。你當了我近兩年的學生,也應該知道我的脾氣,說話耿直了些不大中聽,但道理就是這麽個道理。”
“希望你能聽得進去。”
雖然老陸是囉嗦了點兒,說話不中聽了點兒,但楊聲還是因此覺著心裡輕松了些許。
大概是因為那句“希望”,亦或者真是為了母上。
上課鈴聲在秋風裡搖晃,他呼出一口氣,打斷絮絮叨叨的死黨,說:“上課去,再叨叨我不介意把你下巴打脫臼。”
“聲兒,你現在怎那麽暴躁呢?哎喲,聲兒,等等我!”
不過好在這是最後一堂課了,可算能擺脫這隻叨叨。
楊聲在進教室門前,下意識地往走廊盡頭一瞅,果不其然望見了老陸正往這邊大步流星地趕來。
便是眼睛一花,回過神來已坐到位置上,皓月把數學筆記本還給他。
老陸上了講台,雙手撐著桌面,春風和煦地說道:“今天最後一節課,我來講兩句哈,你們該複習的複習,耳朵聽我說就行。這個高考啊……”
得,都不用過腦子想,老陸一定是要拖堂。
早知如此,就不跟他哥嚷嚷說要跟他一塊回住處了,省得他哥在外邊等他。
誒,等等,夏藏真的會來等他嗎?
作者有話要說:
怎麽說呢,我大概會詳細寫一下聲兒的老師們(畢竟他們是以我的高中老師為原型,我個人比較熟)。
重點當然會寫我們的老陸啦,我覺得把這本書碼完,我都能總結出一冊老陸金句總集。
嗯,就插一則小番外吧。
說在高二下學期的時候,五班早戀的風氣非常猖獗,都驚動了年級主任。
一向對這種事情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老陸不得不出面對此整治一番。
又是在最後一節晚自習上,老陸風輕雲淡地講起了“我以前有個學生”。
“他那會兒也是跟個女孩愛得死去活來,最後把他老漢(父親)都驚動了。有次他老漢給我打電話說,陸老師哦,這孩子我該怎麽管教啊。”
“我當時隻反問了一句,你是想聽真話還是假話?”
“他就說當然是真話啊。”
“然後我就說,那好,把他吊起來打。”
全班鴉雀無聲,大家都在拚命忍笑,包括那些個早戀人。
老陸繼續不慌不忙,說:“雖然也不知道吊起來打沒有,但後來那孩子確實收斂了,一心好好學習,天天向上。”
“當然,我是不管你們早不早戀,我只是發現了會直接讓你們家長把你們接回家,他們愛怎管怎管,管好了再來學校。”
“畢竟戀愛是你們或者延伸一下,是你們家庭的事情,和我其實沒多大關系。”
“我只是希望你們在聽了這番話後,自己掂量掂量輕重。”
怎麽說呢,老陸其實算是個很傳統的班主任老師了,他上課都不說普通話的,直接用方言。
很多思想觀念都很像楊聲他們的父輩,但老陸有個好處是,他很多時候不強求楊聲他們一定要按照他的觀念來。
例如早戀這碼子事兒,要不是被年級主任逮到現成的,他估計還是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他經常會跟楊聲他們嘮叨吹水侃大山,說與課堂有關的事情甚至說和課堂考試無關的東西,反正什麽都說,但又不要求楊聲他們什麽都信。
大概有點像那種老前輩給後人吹一吹他的人生經歷罷了,是給你提點給你一個思路,但又不限制你。
聽進去了,那挺好;聽不進去,那也挺好。
就,大概是這麽個奇奇怪怪的班主任吧。
(哦,我班主任只是老陸的原型,但他不是老陸,要注意注意)
第7章 Ⅶ
夏藏照例在教室門口等了一陣,這次有同學記著關燈鎖門。
見著他,愣神過後打招呼道:“明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