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會盡力改正的。”楊聲耷拉了腦袋,卻認真地說,“謝謝老師。”
全是自習,就數學老師進來講了兩道題。
夏藏對自習沒什麽意見,從上學期開始,他就根據自己的情況選擇性聽課,其他時候也是自習。
剛進高二時,他的成績在班上算中等,不高不低,按班主任的話說是卡著那重本的線。
“你要數學再多個一二十分就好了。”老班如是歎氣,“還有你那理綜,我當時就說你英語語文都挺好的,怎麽選了理科呢?”
夏藏對老班的哀歎左耳進右耳出,想著母親說的,男孩子學理要好些。
雖然現在看來是有點性別刻板印象在裡面,不過選都選擇了,他也沒有穿越回去改分班志願的能力。
隻得自己量力而行,對薄弱項修修補補。
把做錯的題目收進錯題本,夏藏草草地翻閱了下層層紙張,他買的16開一大拇指節那麽厚的本子做錯題集,到現在也集齊了半個本兒。
閑暇時把錯題挑出來老老實實做一遍,最後對照正確的解法看自己到底有沒有掌握,夏藏靠著這死辦法,一點點把數學成績從及格線拉到了一百二十分。
但還是不夠的。
夏藏的目標不止是那重本線。
他所在的雲山縣高級中學,雖是縣裡唯一的重點高中,但重本率僅40%,其中能考上985、211的學生更是寥寥。
理科……得至少進年級前一百才穩妥。
沒辦法,廟小僧多,而且學校的教育質量遠趕不上主城。
好在,他目前也有摸到過六百分的邊緣,雖然僅有一次。
說起來,當時中考結束,夏藏也可以去主城上學,畢竟有母親和叔叔在那邊。
但奈何父親扣押了他的戶籍,弄得他只能在戶籍本地就學。
明明那時候都鬧得堪比美蘇冷戰,趕他出門連經濟來源都斷了,但偏偏不讓他離開雲山這閉塞的小縣城。
就像當初對待母親那樣。
父親以為他年紀小,什麽都不記得了。
夏藏也不清楚自己記得多少,人的記憶力是世上最不靠譜的東西,比如他上課前背好的英語單詞,這會兒忘得七零八落。
收好錯題本,正好打下課鈴,夏藏把單詞的小冊子抽出來,繼續背著折好角的那一頁。
重複,及時重複,多次重複,總會記得的。
這就是高三,是他從高一進入著紅磚牆綠圍欄的校園時,望見的未來。
他得用這一年搏一搏,搏出個能徹底脫出父親掌控的機會。
考上一個遠超重本線的分數,離開縣城,甚至出省。
仔細想想,他竟也沒有考去主城上大學的意思,但又不知道去哪兒。
九百六十萬平方公裡的版圖,總有一處能讓他容身。
小薑同學的少男心在沉悶的晚自習中依舊蠢蠢欲動。
楊聲不得不浪費一個課間,繼續跟這位小同學掰扯他那短暫到可以說是沒有的感情史。
“借用老陸的話來講,你現在的首要任務就是收心搞學習,別一天到晚想些有的沒的。”楊聲背著手一歎氣,將老陸的語氣神態學了個十成十。
“你這樣是會失去我這個好兄弟的。”薑延絮吸吸鼻子,嚴肅認真地警告道。
“失去就失去吧。”初秋的夜裡,風有些涼,楊聲撐著矮牆環顧了教學樓一周。
每間教室透出來的白熾光很亮,他能看到對面的教室門口,也三三兩兩站著閑聊的學生。
只是可惜抬頭看不見星星,這兩年空氣質量不大好。
卻不想目光一停,落到了正從教師辦公室出來的兩個男生身上。
這也是被他揍過的同學,咳咳。
楊聲把頭扭回來,趁著薑延絮興致勃勃地叨叨,便遮掩著歎了口氣。
沒辦法,哪怕班額龐大,但文科班男生的數量也是寥寥,而他上學期一招惹,把班上大半男同學都得罪了。
他能保證自己不再跟人家多接觸,但這抬頭不見低頭見的……估計老陸早料到這種情況,所以上午一見他就給他打預防針。
楊聲跟老陸保證過他不會再惹事,畢竟上次也勞煩老陸費心,否則他這還沒高考呢,就在檔案裡留下筆消不掉的罪過。
忍耐,忍耐。
忍字頭上一把刀,扎心上疼是疼了點兒,但卻是目前再好不過的辦法了。
“我以為楊聲你,應該是個懂事孩子。”
上學期,老陸把矛盾調節後,特意將楊聲留下來。
當時心裡估計還有氣,楊聲便小聲頂了句嘴:“老師,不是所有成績好的學生都懂事聽話,例如我。”
懂事聽話什麽的,他最討厭了。
“我看人一向很準的,不會錯。”老陸卻隻輕輕搖搖頭,說,“如果只是你自己的事情,你不會去出頭。”
楊聲不答話,靠著瓷磚牆低低地“嗯”了聲。
“那你就當為了你父母,忍耐這一年的時間。”老陸攏了攏手指,往椅背上一靠,“他們還是很關注你學習成績的。”
“老師,你不是說,學習是為了自己嗎?怎麽又扯上別人?”楊聲聽見自己沒情緒地笑道,他直視著老陸灰色眉毛下那對鷹一般的眼睛,似乎心頭火氣一上來,老陸的班主任威壓都不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