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士領著他們往裡頭走去,現在正好是活動時間,症狀輕一點的病人都被帶出來,在花園裡或者三樓的活動室活動,從樓道的窗戶往下看過去,能看到三三兩兩的穿著藍白條紋衣服的人沿著小洋房一圈圈地逛,基本都有人陪同看護。
奚聞看到馮晴時,她坐在輪椅上,歪著頭,在看電視,手裡還是捧著一束花,只是花已經枯萎了,凋零的枯葉落在她的膝蓋上。即使頭髮灰白,歲月流逝,也能依稀看出年輕時是少見的大美人。
一旁的護士說,她剛剛吃了藥,可能認不出人,給不出什麽反應,想說什麽直接說就可以了。
奚聞就在她背後站了一會兒,他僵硬得像一塊石頭,沒有辦法向前邁一步,也說不出一句話。好像壓了千鈞的重量。
活動室裡說話的人不多,唯一的雜聲是電視裡在播一部長而無聊的韓國連續劇,天在下雨,男主在雨中急奔,一道閃電打下,配了煽情的音樂。只有兩三個人在看,馮晴坐在正中。
雷雨交加,不知道是哪一個環節刺激到馮晴,她突然抖了一下,然後站起來,抄起手上的花朝電視機扔去,殘枝枯葉散落一地,口中發出尖利的叫喊,一旁桌子上的水杯被打翻。
很快有監視的護工衝上前,控制住馮晴,她瘦弱的身體被壓在地上,頭和四肢還在掙動。
有人掰開她的嘴,逼她吐出了藏在舌頭底下的藥片。
“不是讓你要檢查過的嗎?”其中一個護工厲聲說。
小護士有些委屈,“我檢查了,她最近都挺配合的。”
“配合還這樣?如果在外面嚇到其他人怎麽辦?”
兩個護工把女人拽起來,女人還在叫喊,面目猙獰,本來柔順的半長發雜亂地遮住了半張臉,發絲間露出一雙眼睛,白多黑少,目光渙散,茫然地掃過周圍站著的人,在奚聞的身上也沒有停留。
“你們怎麽能這樣對待病人?”奚聞抓住其中一個護工,疾言厲色,“你們不是在治療嗎?”
護工不耐煩地甩開他,“她有暴力傾向,不綁著她,傷了人你負責?每次都這樣,一放她出來就鬧事,還是得上束縛帶。”
“這次綁多久?”
“先綁一周吧,要不是看她可憐,今天就不應該讓她出來。”
幾個人腳步匆忙地把人帶回病房,混亂漸漸平息。
奚聞站在原地,地上是碎掉的玻璃片和枯萎的花,那部無聊的韓劇還在放,雨夜已經過去,男主蜷縮在角落,像個受傷的小動物,活動室裡的其他病人對剛才的鬧劇視若無睹,自顧自地做著自己的事,有人用頭磕著窗戶,有人低著頭在折彩紙……
奚聞心跳很快,有種喘不上氣的惶恐。
他退後一步,手被人握住了。
沈清野說,“我們回去。”
作者有話說:
晚了一小時QAQ,前幾天一直在出差,沒什麽時間碰電腦,今晚還加班,年前真的太忙了,先這樣,等有空了我再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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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凌韻
“你還好嗎?”
手撫上額頭,擦去了滲出的冷汗。
奚聞一驚,收回了看著街道的視線。
“你母親,她是怎麽回事?”綠燈跳轉,車輛重新起步,沈清野看向前方。
奚聞深呼吸了一下,坐直身體。他帶沈清野來的本意是要面對這些,但現在看來,他完全沒做好準備,更不可能說服別人接受。馮晴發病得太突然和慘烈,讓帶人來看望的自己像個笑話。
“就像你看到的那樣,”奚聞歎了口氣,“我媽是個瘋子。治療了快二十年了,我以為會有點成效。我前幾次來的時候,她雖然不認識我,但看著挺平靜,沒想到現在會成這樣。”他停頓片刻,苦笑一下,“不好意思,嚇到你了?”
車輛匯入車流,沈清野說,“沒有,只是沒想到你們家會這樣。”
奚聞說,“我沒跟你提過我家裡的事吧。挺亂的,都不光彩,我外公肯定不會拿著大喇叭到處喊,總要遮一遮羞的。”
沈清野說,“那我下次再陪你來看看伯母,詳細了解一下情況,看看有什麽需要幫助的。”
奚聞應了聲,然後頭抵著車窗不再言語,重新看著飛速倒退的街景。
沈清野能有這樣的反應已經很好了,沒有驚訝慌亂避如蛇蠍,很謹慎小心地試探到一點信息,就不再好奇,提出應對方式,還很自然地把自己囊括進去,要陪他一起面對。已經很貼心順服了。
奚聞微微笑了一下。他喜歡感受到對方的愛意和包容的感覺,那讓他覺得很踏實、可靠。從他們認識起,沈清野就很會照顧人,後來被自己一點點將事情搞砸,把人變得冷硬尖刻,現在他能感覺到沈清野在軟化下來,柔和下來,進展喜人,凍得成冰的心總算被他捂熱化了一灘水,恢復了點人氣。
自己去國外時,就拜托過杜夏,讓他幫忙照顧沈清野,自己害了他,對他不起,能彌補的盡量彌補。只是那時候沒料到沈清野的事業會這麽順利,換了條路走,也可以扶搖而上,一直到今天的地位。
現在看起來,沈清野已經變得很好,很適應新的生活。奚聞長呼一口氣,車窗上慢慢彌漫開一小片白霧。他能過得好,自己心中的塊壘也總算消解一點。
沈清野一路把他送回家,沒有和他一起上去,說還有些事,晚點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