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來最大的一場流星雨,持續了好幾個小時,一直到天色開始變白,星星的蹤跡快要看不清了,阮裕在封行遠耳邊輕聲道:“別等我了,封行遠,如果我好了,就去找你,如果我沒去,你就忘了這些事吧。”
那話音明明是溫柔清潤的,卻讓封行遠心中一驚。
封行遠彈了起來,才發現自己並不是坐在篝火旁跟阮裕一起看星星,而是正在車裡睡大覺。
姿態還頗有些不舒服,曲起來的腿和半個肩膀都是麻的。
另一邊的座位上,吳越也剛剛醒轉,顯然是被封行遠的動靜驚醒的。
駕駛座上的老韓回過頭:“醒啦,昨晚你們怎麽能在外面睡著,那麽冷,這車裡雖然睡著沒那麽舒服,好歹不會感冒呀。”
對於韓叔長輩語氣裡帶著的那點數落意味,剛剛醒來又各懷心事的兩個人在後座自覺選擇了沉默。
第58章 沉冤
陸雲山是在流星雨之後,從山上下來的。
他出來第一個見的人,卻不是封行遠,而是住在隔壁民宿的那一群人。
老丁七十多歲了,仍然看著很精神,出於職業需求,他蓄了半長的白頭髮束起來,扎了個時髦的半丸子頭,烏漆嘛黑的一根樹枝造型的簪子別在腦後,一雙眼皮耷拉出了一波三折效果的眼睛不大,眼尾吊起來,顯得不怎麽像個好人。
陸雲山還沒敲房門,門便被裡頭的人打開了,老丁坐在主位的沙發上,正看著陸雲山。
陸雲山揚起了一個習慣性的笑容來,樂呵呵走進去:“夾道歡迎啊,這排場可以。”
“他呢?”老丁看起來不太高興,沒被陸雲山那三言兩語的拙劣玩笑帶跑,連笑都不樂意跟著笑一下。
他在問的是阮裕。
“命魂歸一,各回其位咯。”陸雲山收了笑容,“我報告也交了,這件事目前跟公司就沒有什麽關系了吧?”陸雲山毫不客氣地拉了把椅子過來坐下。
老丁倒也沒太介意陸雲山的舉動,問道:“山上的東西是你放的?”
陸雲山連忙把鍋往回扣:“是你們先不講武德的。人還沒到,先把養的小鬼兒放出來,讓那些保護派知道了,三萬怕是不想開了吧。我放的那個比你們的還是禮貌多了,也不會要人命,只是攔住你們而已。”
“你這臭小鬼!”老丁哼哼了一聲,“委托人那邊現在有新問題了,他不準備考慮這個人是不是和他有牽扯,只要確認這姓阮的小家夥是玄學上的存在,不管是什麽,都得把他收了。”
“是‘收’,還是‘直接弄死’?”陸雲山正色問道,“那位委托人,姓方吧?方氏集團的大老板,他為了他兒子什麽事都乾得出來,他兩個兒子也不是什麽好東西。老丁,因果報應你比我懂,做咱們這一行的我不信你不忌憚,他們的委托,他們的錢,都是沾著官司的。我知道你愛財,我也愛財,但這種委托普通的事可以做,最多損一點陰德,像這樣不分青紅皂白就插手別人生命的委托,沾了身,有什麽好果子吃?”
“陰德……人死了一把灰,有什麽好攢的?”老丁說,“況且本身我們的存在不就是為了保護普通人麽?一個沒有身份憑空出現的‘人’,從分類上來說他就不屬於人類,將他們與普通人的生活隔開,誰又能說不是造福?”
“我不是來跟你辯論的。”陸雲山說,“我只是來告訴你,不想三萬的這幫子弟兄們都跟著你作孽的話,就快停下來。命運雖然變化無常,但是某些節點,人是改不了的。錢是好東西,但沒有運也留不住錢。哦,還有,從今天開始我退出三萬,祖師爺在上,往後他們的霉頭可別落我身上。”
陸雲山分道揚鑣的話說得不算客氣,老丁愣了一下,好像有點要被說動的樣子,然而在陸雲山轉身要走的時候,他卻叫人把陸雲山攔住了。
“如果不做這一單,三萬也要沒了,我不可能放任不管。”老丁站起來,目光銳利,“三萬可以沒有你,但是大家不能沒有三萬。陸雲山,阮裕到底被你藏在哪裡了?”
陸雲山暗自提了一口氣,回過身去問道:“三萬出什麽事了嗎?”
“阮裕,在哪裡?”老丁執拗地要問一個結果出來。
陸雲山不動聲色地歎了口氣,感覺今天這事是真沒完,回道:“在桃花源。”
明顯是扯淡不配合的態度激怒了老丁,老丁一個眼神,手底下的人就開始圍過來。陸雲山捏緊了拳頭,警惕地掃了一眼四周,發現這屋子裡居然還是有好幾個人,他飛快在腦袋裡合計起了自己待會的逃跑路線。
封行遠聽見動靜從房間出來,正好在走廊上看見隔壁門板被踹飛升起的一縷煙塵。
他和煙塵中那位長腿剛收回來、仿佛在拍動作電影的奇男子兩兩對望,片刻後才意識到,那是陸雲山。
不知什麽時候從山上下來了並且還拆了人家門的陸雲山,旁邊躺了倆黑衣服的人。
被這動靜驚了的人還有封行遠那位就住隔壁的張叔以及一大群打著牌的大爺大媽。
張叔年紀大了,脾氣卻沒收,衝過來一看這狼藉的畫面,險些氣出了高血壓。
陸雲山和老丁互相看了看,在目光裡打著外人看不懂的機鋒,張叔罵到跟前時陸雲山積極認錯,轉了帳賠了錢才算了事。
眾目睽睽之下,老丁的人也不敢做什麽,陸雲山沒再看他,穿過了行道,走回來自己住的這間民宿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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