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行遠回頭望了望遠處,大概是那個山洞的方向。
深林靜謐,封行遠只能看見濃密的樹冠。
而後他也跟著上了車。
“我想在這裡待一晚上。”吳越緩過勁來,說道,“韓叔,你們倆先回去吧。”
“不行,山上夜裡氣溫很低的,而且保不齊有什麽野生動物,你不能一個人留在這。”韓昌不同意。
封行遠點頭道:“是啊,不安全。”
“要麽都回去,要麽我也留下。”韓昌又說。
最後他們三個人都沒走。
後備箱裡有厚衣服,封行遠因為上過一次山有經驗,自己就穿得比較多,三人便打算在車裡將就一宿。
夜裡月亮沒有出現,但漫天都是星星。
韓昌從周圍拾了點柴來,點了個火堆,對付著把車上的罐頭熱了,分給吳越和封行遠。
星空深邃,夜燈竟也不似白日那般冷,篝火跳動著,居然還勾勒出了點暖意來。
韓昌還找到了一瓶白酒,他們一人喝了點暖身。
“現在的酒喝著不得勁,”韓昌搓著手開了個話茬,“我這輩子喝過最好喝的酒是東北那邊自釀酒,那麽冷的天兒,數九寒冬,一口酒下去,整個人都熱起來了。但我那時候一口酒都喝不起,要不是你爹,我老韓興許早交代了。”
“我爸爸,他是什麽樣的人?”吳越問道。
韓昌又喝了一口酒:“大哥……他看著斯斯文文,是個文化人,但是不端著,我們這些人那會兒在他跟前跟個要飯的一樣,他也不嫌棄。如果不是他肯帶我們闖出來,我沒有今天。”
吳越看著火堆有些出了神。
回憶裡父親的樣子母親的樣子對他來說都是有些陌生與模糊的。
“嫂子麽,長得漂亮,也很文靜,喜歡看書,有你的時候,大哥和嫂子高興壞了。”韓昌回想著往事,嘴角帶著點笑,整個人顯得神采奕奕的,“大哥一直說想要個女兒,他說他有了兒子了,再要一個女兒,就兒女雙全了。嫂子呢,就很肯定是男孩兒,大哥說不管男孩女孩他都喜歡。那段時間大哥總是每天找各種理由從公司溜走,回家陪老婆,下午四點之後就別想在公司見到他。”
韓昌說了好多關於吳越父母的事,吳越一件一件聽著,他的爸爸媽媽聽起來是那樣好的一對夫妻,也是那樣好的一對父母。
而後,吳越又問了他的哥哥,吳爭。
“吳爭這孩子,”韓昌歎了口氣,“具體的我不知道,但我想,他有他的苦衷。那時候你們的父母去世了,沒有人撐得起吳家的產業,我也沒能耐,被逼得離開了。後來我才知道,那孩子放棄了學業,拚命想保住一份基業,但欠了一屁股債,後來他白手起家,挑起了大梁,但走得太快,難免會……”
韓昌歎了口氣,可能是怕吳越又激動起來,沒有說下去。
“我哥真的犯罪了嗎?”吳越問。
韓昌沉默。
吳越見他這個態度便不再追問了,轉而吸了一口氣,看向了天空。
吳越留在這裡的原因很簡單,他希望能在這裡想起更多。
那些獰笑著把他們一家人送下懸崖的魔鬼們,明明都在他的記憶裡出現了,可是始終面目模糊,他不甘心。
韓昌的手機屏幕此時亮起來,他不動聲色地拿過來,卡了一個封行遠和吳越都不能看清他手機屏幕的視角,屏幕上的光混雜在火光中,卻把他臉上的溝壑磨得平了一點。
他盯著屏幕發了兩秒鍾呆,趕在吳越看向他之前,他又很快恢復了神態。
封行遠也並沒有注意到這些,他的心一大半都掛在山的對面,剩下的一部分則關注著吳越的情緒,下意識地在腦子裡整理著關於吳家一家子的事。
韓叔年紀大了熬不住,後半夜先去車裡睡了。
篝火燃盡,山林裡鳥雀驚飛,封行遠跟吳越不約而同地扭頭望了過去——卻見遠方的山際線後隱隱透著光,又一顆閃亮的星子,在那一瞬間將夜空劃開了一條口子,璀璨到極致,而後便消失在了天幕之上。
群星閃爍,深邃得有一種能將人的靈魂吸走的感覺。
流星——
流星雨!
緊隨其後,又有好幾道亮光,仿佛交錯的銀絲。
封行遠和吳越兩人都看愣住了。
他們都沒想到,這場萬眾矚目的流星雨,遲到了這麽些天,卻會在此時此地,降臨在他們頭頂的星空。
片刻的錯愕過後,兩個人彼此對望一眼,卻都不怎麽驚喜。
而作為成年人,他們也默契地選擇不去深究對方眼裡的一點落寞,隔著一堆尚有余溫的篝火,各自無話。
不知過了多久,封行遠聽到有人在身後喊他。
他倏地一回頭,隨即把抬手揉了揉眼睛——那走過來的銀發少年,不是阮裕還是誰?
阮裕像是憑空出現的,封行遠看著他走到了自己身邊,合著漫天的流星雨,像是一個真實的夢境。
或許就是夢境。
封行遠卻顧得不那麽多了,他張了張嘴,卻沒問出任何事,溫順地選擇沉溺於這個夢。
“回來了?”封行遠覺得嗓子眼有點發澀。
“嗯,”阮裕點頭,伸手抱了抱他,“都說了流星雨到來時我們要一起看的。”
星輝熠熠,夜風都溫柔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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