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這和他現在遇到的問題也不完全一樣。
“他不是……Sebastian那種的,不是說熱衷於工作本身。他是在為一個目標在努力。”
“那不是很值得敬佩的一件事。你說他之前是戰鬥機飛行員,是換了行業的。”
“艦載機,”郎峰糾正她,“按理說,是的。但是……”
“你不太認同這個目標。”
郎峰看了他妹妹一眼,然後點點頭:“還是你了解我。”
郎逸說:“他的人生,最後肯定還是他的選擇。”
“所以我一直都很尊重他,我沒說過別的什麽話,對這件事也沒發表過意見。但是涉及到我們戀愛的事情……”
郎逸看了他一會兒。
“怎麽了?你可以有話直說。”
“Evan,你認可一件事情,讚成一件事情,喜歡一件事情或者是厭惡一件事情,其實不需要你直說。你的態度都寫在臉上,你以為你保留了,其實……作為對方來說,早就接收到這個信號了。你一直都是這樣。”
郎峰放下了刀叉。他這會兒意識到,周其琛在電話裡面幾次三番地打斷他,估計是猜到了他想說什麽。無非是“你何必這麽做”,或者“值得嗎”。
郎峰以為他說完了,便開口說:“我……”
郎逸卻還沒說完:“哦,還有。哪怕你不直接表態,就是那樣看著我,我也能感覺到。這個我可以告訴你——被你否認的感覺不太好。”
郎峰低頭沉思了一會兒。
郎逸大學的時候,緊臨大四的那個暑假沒找研究項目,就是要跟當時在學校認識的男朋友去南亞背包旅行。當時郎任寧和郎峰都不讚同,郎任寧甚至不想給她出錢,最後是江瀅偷偷給她打錢讓她去的。然後,江瀅給郎任寧來了個先斬後奏,把郎任寧是說服了,到最後全家上下只有郎峰不讚同。他去機場接郎逸回家的時候,兄妹兩個人就此有過爭執,郎逸最後讓郎峰把他放在地鐵站,她執意拖著大包小包自己走回家。
也說不清幾分是巧合,幾分是後天習得,郎峰性格隨他爸,嚴謹認真,而郎逸隨了江瀅,浪漫衝動。多數情況下,他們互補,也有少數時候,他們因此而觀念衝突。
“因為我是你哥哥?我年長你幾歲?”郎峰問。
“不是,”郎逸說,“因為你是我在乎的人。被我在意的重視的人否定,當時讓我挺難受的。”
“……抱歉。”郎峰走過去給了她一個擁抱。
郎逸說:“我倒是沒事的,都過去了,我們也聊過這事了。我知道你也愛我,我們永遠是家人嘛。”
“可是他……”郎峰起了個頭,最後還是沒說完。
郎逸本來是計劃在阿姆斯特丹住他的空公寓,因為郎峰提前一天回來了,兩個人才恰巧有一天的共處時間。第二天她就回法國了,照例是郎峰開車送她到火車站。
火車站前面不能停車,所以郎峰提前兩個路口把她放下了,然後就默默跟著車流磨蹭著往前開。郎逸也知道他一直在後面跟車,隔一會兒就回過頭來衝他笑著招手。最後,到火車站進口了,她終於消失不見。
郎峰又想起來幾年前他接她回家之後那一次爭吵了。郎逸也是有好勝心的人,當時他倆吵到氣頭上,她抬腿就要下車。郎峰一向尊重她的意見,也拗不過她,就讓她下了。可他又不放心她三更半夜一個人走回家,所以他硬是跟車跟了一路。
臨了,郎峰以比客機滑行還慢的速度跟了二十多分鍾到了郎逸公寓底下,總算是可以放心折返。可就這時候,郎逸也是回過頭。這好像是兄妹倆之間特有的默契,郎逸知道他就在那兒。然後,她又走了回來。郎峰給她按下車窗,就聽見郎逸平靜地說:“上樓聊聊?”
從某種意義上講,郎逸一直知道他在。
第32章
往後兩天,郎峰試著聯系周其琛,還是沒有聯系到。他怕是他那邊出了什麽事,發了幾條消息,最後周其琛回復說:耳朵還是難受,我聽不太清,不打電話了,有事短信聊吧。
這句話給郎峰心疼壞了。他問他:視頻行不行?想看看你的臉。
周其琛回:在床上躺著關燈了。其實,他右耳基本上好了,感冒也不算嚴重,他又是找了個借口。一視頻,他免不了要露出周圍的環境,一看就是酒店不是自己家,用不了半分鍾郎峰估計就能問清楚來龍去脈。過去兩天內,他已經被審判了一次又一次,實在是沒有精神和力氣再來過一回了。
臨走之前,他又去周成海的房間看了他一次。護士說他昨天晚上醒過來一次,可惜早上又睡了。
“病人剛做完手術都這樣,要不您留個手機號,叔叔醒過來的時候我打電話給您?”她大概是把周其琛當成了繁忙公務當中抽身,不遠千裡飛過來看老人的孝順兒子,語調裡面滿是遺憾。
周其琛謝過她,說不用了。他仍是隔著玻璃看周成海,沒進去病房裡。他自己心裡面知道,這樣才是最好的安排。人總會把恐懼放大十倍百倍,周成海之於他,是身後的黑洞和漩渦,是用力逃也逃不掉的夢魘,他把他想象得太強大。可夢魘若變成具象,總是會讓人失望的。生老病死面前,人人平等。如今這恐懼的集合體也不過是一把枯槁的骨頭,散在白色的床單上面等人來收。
周成潞在電話裡苛責過他,說如果這是最後一眼,你也不見嗎?雖然不願承認,但他當時確實是因為這個可能性,才被說服來了。見到了人,他卻有些釋然——如果這是最後一眼,那就讓他是最後一眼好了。他沒有贏過周成海,他大概永遠也贏不過他,可他跑贏了時間。周成海跑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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