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湛見傅悅在吸鼻子,問:“聞到了什麽?”
“竹香。”
江湛估摸著傅悅也說不出更多的感受,便沒有再讓傅悅詳細描述那支香水,隻問:“好聞麽?”
傅悅點點頭。
傅悅聞著那支香水,引發了很多無端聯想,他此刻仿佛獨自一人,行走在山間茂密竹林裡;傍晚時分,夕陽透過竹葉,瀉下斑駁的影子。那個山頭突然起了濃霧,帶著磅礴之勢,彌漫天地。而他,也被浸潤到氤氳水霧中去了。霎時,眼前萬物都變得模模糊糊,天地間只剩近在咫尺、鬱鬱青青的竹林,而江湛正站在竹林中,對他笑。
傅悅終於明白了,愛是一次又一次砰然心動的堆疊,對於喜歡的人,或許一個回眸、一次深呼吸後停留在鼻腔的香水味,都是新的喜歡理由。
江湛把風衣又往傅悅這邊挪了挪:“還記得之前說的陪我買香水麽?擇日不如撞日,明天去怎麽樣?”
“好。”
第24章
他們在保安處取了快遞,是江湛第二天要帶給他奶奶的山茱萸。
淋成落湯雞的江湛到家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開電暖爐,他轉頭問傅悅:“不介意我把上衣脫了吧?”
傅悅嗯了一聲:“脫吧。”
這時候,天邊又一聲驚雷,傅悅因為奔跑而刻意忽略的害怕後知後覺地湧了上來。
在江湛的風衣“庇護”下,傅悅濕得比江湛體面些,他的視線略過布藝沙發,找了一把塑料椅子坐下。
“去洗個澡吧?”江湛說。
傅悅搖搖頭:“我想先喝點水。”
他們出門前,傅悅燒了一壺開水,現在已經有些冷了,但對傅悅來說,這樣剛剛好,他需要一點點刺激,讓他壓下心中的害怕。
兩個人就這麽大眼瞪小眼地乾坐著,客廳裡只有傅悅不停地倒水、喝水的聲音。
江湛饒是再遲鈍,也發覺了傅悅的不對勁,他說:“那我也不洗了,陪你聊個五毛錢的。不過你得等我一會。”
傅悅顯然坐得不大舒服,江湛上樓的那一小段時間裡,喝了三杯水,換了四五個姿勢。
江湛換個衣服的功夫,那壺水就只剩一半了,他把手上的家居服往前遞了遞:“沒穿過的。不洗澡換個衣服也行?”
傅悅衣服點點頭。
江湛指了指客廳旁的房間:“這裡是書房,我爸放了屏風,可以不用關門。放心,我不會偷看的。”
傅悅揚了揚嘴角,隻點點頭,沒有說話。
窗外雷聲如舊,傅悅在脫下衣服的一瞬間,突然猜到了幾分江湛帶他回來背後的隱藏的小心思。
傅悅穿好衣服,坐在地上慢騰騰地疊那套濕漉漉的衣服,終於下了一個決定——他要在曾代表自己心魔的雷雨夜與過去說再見。
他有一種他與江湛的感情已經十拿九穩的感覺,斬斷過去這個念頭給了傅悅莫名的勇氣;他甚至覺得,自己此刻若不管不顧跑出去對江湛說:“我喜歡你。”
得到的回答一定會是江湛的:“那我們在一起吧。”
或許,自己還會得到幾句騷話?
原來被偏愛是真的可以感知到。
傅悅似乎被江湛傳染了傻氣,他愉悅地笑了笑,並努力控制著不讓這個笑發出聲,以免門外的人察覺到。
“傅悅,你是被濕衣服粘住了嗎?怎麽這麽久還沒好?”
傅悅這才驚覺,自己竟然坐在地上發呆,他拿起衣服,應道:“來了。”
*
傅悅走出來的時候,江湛已經把包裹拆開了,他正坐在地上剪山茱萸,紅色的果子嬌豔欲滴,甚是好看,和他紅色的睡衣相得益彰,喜慶中還夾雜著幾分“人面桃花相映紅”的味兒。
傅悅拿起桌上的杯子,把裡面的涼水一飲而盡。
“江湛,我有沒有跟你說過我怕雷?”
江湛搖搖頭。
“很早之前的事了。我小學的時候有一次暑假作業沒做完——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沒收到那份卷子。”
傅悅以往不管說再多的話,都因語氣平淡,顯得格外有冷感和距離感,但今天不一樣,傅悅的聲音帶著一絲絲不容易被察覺的顫抖尾音,仿佛不可褻瀆的神明走下了神壇。
“我的老師在家長會快結束的時候跟我爸提了一嘴,我爸回去之後先將我打了一頓,然後把我趕出家門。”
“我哭也哭了,求也求了,他就是不開門。他聽得煩了,又出來打我一頓。”
傅悅頓了頓,江湛給他續了杯水:“你媽媽呢?”
“我外公去世,她回娘家了。”
“我在門外跪了一晚上,那天打了半夜的雷,我親眼看到遠處的樹被劈焦了,我那時候以為那個雷馬上就要打在我身上了。”
“我以為我會死在那場雷雨中。”
傅悅沒有提他被打得渾身是傷,也沒有提他進家門後發起了高燒,本來應該在家裡休息幾天,但他父親再次遷怒於他與他的母親,他不得不頂著高燒咬著牙去上學。
傅悅覺得,他能活下來就已經很幸運了。
江湛見傅悅不再說了,明白對方的傾訴已經完成,他給自己添了杯水:“秘密要互換才公平。你知道我為什麽要帶你來一起過重陽麽?”
沒等傅悅反應,江湛又說:“我猜你一定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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