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是記仇、小家子氣,讓他給這樣一個人道歉,做夢。
這麽一來,桌上氛圍又陷入僵局,邱阿姨打圓場道:“小孩嘛,哪兒有不犯錯的,我家丞丞也有錯在先。又沒人受傷,就潑杯飲料嘛,不至於不至於,哪犯得上用道歉這兩字。”
雖然電視劇裡總是上演潑水的情節,下屬辭職前潑上司一臉水,情侶分手女的潑男的一臉水,陌生人吵架了也能端起一杯水就開潑。但當現實中真發生此類場景,那還是很難以讓人接受的,跟挨了一巴掌差別不大。
所以秦丞沒接話,靜靜地抽著煙。
丁厭想,看來我不說點什麽是很難收場了。
“你太太懷孕了,你還抽煙?”他說。
秦丞不甘示弱道:“喲,你還關心起我老婆肚子裡的孩子了?”
“誒誒,打住打住。”丁厭媽媽忙伸手按下這個危險的話題,“你倆都給我好好說話,別針尖對麥芒的,難看!小丞你把煙滅了,看在孩子的份上忍幾個月,二手煙對孕婦和胎兒傷害太大了,你是要做爸爸的人了,肩膀上有責任,聽阿姨的話。”
秦丞懶洋洋地摁滅了煙。
“好了好了,吃飯吃飯。”邱阿姨給丈夫使眼色,又和丁厭媽媽相視一笑。她用筷子給懷著身孕的兒媳婦夾了一塊魚肉,“靈靈嘗嘗這個,這家的魚味道可好了。”
隨著碗筷碰撞和一道道菜肴被夾入碗中,飯局總歸是維持秩序進行了下去。
“你怎麽不吃呢丁厭?”邱阿姨看他幾乎沒動筷,關切道。
“別管他,他就這德行。”丁厭爸爸黑著臉夾菜,橫了兒子一眼。
丁厭媽媽:“他呀吃不慣太燙的,等菜放涼了他才願意吃。我這兒子被我慣的不像樣子,讓你們見笑了。”
“這誰家不是呢,他們這一代獨生子女的性格都怪著呢,哪兒像咱們那時候……”
他們有說有笑地吃著飯,丁厭卻無聊得玩起手機。
恰逢此時,他收到了楚瀛一分鍾前發起的位置共享。
隔著十萬八千裡跟我共享個什麽勁,炫耀時差嗎?
丁厭悻悻然地點開,先是疑惑,然後是不敢相信,最後詫異萬分地皺了皺眉,放大地圖再縮小,反覆兩次,才確認了對方的定位離他僅需20分鍾的車程。
他退回對話框,打字問:???你竟然回來了?
對方正在輸入……
楚瀛:吃飯了嗎?
:算還沒吃
楚瀛:有空嗎?
:不算有空
楚瀛:能勻出時間嗎?
丁厭抬眼望了望飯桌上的眾人,敲出那個字時,心臟的悸顫牽動著手指微微發麻。
:能
楚瀛:在那兒別動,我去找你
***
人生中總有那麽幾個時刻,會盼望有人將自己從無望的低谷中拯救出來。煩悶的現實、枯燥乏味的工作、身不由己的聚會,想要掙脫陰沉晦暗的海底,浮上水面盡情呼吸,仿佛魚也能擺動尾巴飛上雲霄,親吻空中的白鴿。
丁厭從前是萬萬想不到,自己有一天會迫切地跑上前去擁抱一個男人。對方比他高,身材比他結實,一隻手隔著衣料摟緊他的腰,竟讓他感到呼吸困難。
楚瀛身上還是那股薰香的氣味,松木般沉靜,予人安寧,但體溫又很灼熱,像隻爐子;丁厭被烤得面頰泛紅,抱完忙把人推開了。
他只是覺得有人千裡迢迢地為他而來,值得一個擁抱,僅僅是這樣。真摩擦出火花反而很難收場,還是該保持距離,止乎於禮。
兩人站在馬路邊,川流不息的車輛鳴笛,寒風凜冽,車燈與路燈交錯的光痕映照著雙方的臉,使得一切細微表情與暗流湧動的情緒都無處可藏,顯露無遺。
丁厭:“你為什麽會回來……”
楚瀛不答,隻笑道:“你真的不知道?”
地球上有千萬上億種生物,人類卻是當中最口是心非的那一種。明明我沒有要你幫我,我明明拒絕了你;但是你來了,我還是會很高興……
一股溫熱的洪流淌入心底。丁厭眼眶發熱,隻憋出一句“謝謝你”。
楚瀛的眸色淺,在瀲灩的光影中流光溢彩,高挺懸直的鼻梁投射下的陰影裡,微揚起的嘴唇問:“謝我什麽?”
這種明知故問的遊戲真沒意思。丁厭不玩了,改問:“你不是要過完聖誕節才回來麽?”
“之前是這麽計劃的,但計劃只是計劃,”楚瀛道,“走吧。”
丁厭避開對方想來牽他的手,支吾地說:“我爸媽還在上面……我們在聚餐。”
“可是你說你沒有吃飯。”
“我沒胃口,因為是和討厭的人一桌……”
楚瀛:“那你是想我上去跟你父母打個招呼?”
“不不不!”丁厭嚇得連連擺手,“我是騙他們說接電話才跑下來的……我要是一聲不響地跟你走了,那他們會生氣。”
“我們只是去吃頓飯,所以你只是離開你的爸爸媽媽幾小時而已。”
哦對……他說的好對。丁厭再回想自己方才的思維,搞得好像楚瀛要帶他私奔一樣……
“那我給他們發條消息。”他遲鈍地在手機上編輯短信——
:媽媽,我的好朋友來找我了,我陪他去辦些事,晚上遲點回家。
“發好了!”丁厭開開心心地報告道。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