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厭微哂道:“是是是,但凡是個人,都對咱們家有恩情,我看我這輩子什麽也別幹了,就跟著你們一起還人情債吧。”
“你是該一起還!這世上的事兒,都是一報還一報,你出去混也遲早是要還的。甭廢話了,我和你邱阿姨商量好了,後天聖誕節,外邊熱鬧,咱兩家人湊一桌吃頓飯,你該道歉就道歉,該賠罪也別端著。”
“我不去。”
“你不去以後就別管我叫媽!”
“媽,你怎麽這樣啊?你非得讓我難堪,你就滿意了嗎?”
“這叫做人留一面,日後好相見。你不給別人留面子,倒總想著別人給你面子,你以為你有多金貴?這事兒就這麽說定了,你要有異議,趁早收拾東西有多遠滾多遠,過年也別回來了,咱家沒你這個人!”
房門“砰”地關上,像堅硬地拳頭砸碎了丁厭的胸骨。屋外延續著他媽把電視聲音開到最大的聲響,掩蓋住了低低嗚咽的啜泣聲。
他愛哭這點是遺傳了母親,一激動就容易淚失禁。然而此時此刻,他半點淚意也無,隻覺得渾身都疼。
丁厭再三思忖,終於是走出了房間。
他家是二百多平的平層,從他的臥室去客廳要走幾十步。他一邊走近,他媽一邊慌亂地抽紙巾堵住眼淚。
“媽媽。”丁厭在她身前蹲下,握住她精心保養卻依然爬滿了皺紋的雙手,“我錯了,對不起。”
他媽適才擦過的眼角瞬時被淚水淹沒。
“後天吃飯我會去的,你不要難過了。”丁厭將耳朵貼在她的腿上,接住她手裡緊攥的濕潤紙團,抬手徒勞地為她沾去眼淚,“我永遠愛媽媽。”
母親破涕為笑,眼尾的細紋如同湖水的漣漪輕漾著。
她的指尖帶著最溫暖宜人的體溫,撫摸過他的耳際和發梢,“媽媽知道。”
***
聖誕節當天,大街上張燈結彩,櫥窗裡布置著泡沫雪粉和穿紅襖的雪人麋鹿;喜愛熱鬧的年輕人們捧著節日限定紅色包裝的咖啡坐在街角暢聊,隨處是打扮鮮亮的時髦女孩子。
丁厭穿著白色的加厚款毛衣,脖子套了條寶藍色圍巾,形單影隻地逛著禮品店,為今晚要負荊請罪的對象挑選禮物。不是秦丞,而是趙玥。
聽他老媽那意思,還是想撮合他和趙玥,因為趙玥是那些介紹給他的女方裡,長相最清麗秀美的。
他媽是不折不扣的外貌協會,沒生出個他堂姐丁茵那樣的美麗女兒,是此生遺憾,所以兒媳婦想盡可能找個基因優良的;畢竟丁厭長得不差,要是結婚對象也在中上水平,妥妥能生出個絕美寶寶。
丁厭是無所謂寶寶不寶寶的,他對繁育後代沒什麽執念。再說長得好看也不全是益處,就他的人生體驗而言,弊端也不少;或許是他的好看不夠主流吧,假如他有楚瀛那種姿色,他在婚戀道路上怕是會比當下順利。
他這長相也就討小姑娘喜歡,一遇上家長,都覺得他肩不能提手不能扛,婚前體檢得重點檢查生育能力。可惡啊,可惡至極!
他閑逛了半日,最終買了一瓶香水、一支口紅和一盒氣墊。這幾款是他用過的產品,還不錯,希望趙玥會喜歡。
為表致歉誠意,他還寫了張卡片塞進盒子裡,並親手包裝好綠金色的外皮,絲帶纏繞系出漂亮蝴蝶結。
這大抵是傳說中的蝴蝶效應了,他當初保存楚瀛的照片時,壓根沒想到會有今日。
哎。有什麽辦法呢,自己挑起的禍端,只能由自己收尾了。
晚上吃飯地點定在一家本地酒樓,這家是丁厭父母最常光顧的館子,裝潢門面和價位都過得去,特色菜肴味道佳,老板也是老熟人,服務信得過;平時設宴款待親友、交際應酬,都是極好的。
但對於丁厭就一般般了,他長了個外國胃,喜歡吃清淡生冷的食物,牛排只要三成熟,最愛生魚片和擠了檸檬汁的海鮮;熱菜隻愛燉的,像重油的炒菜、紅燒肉類,和一切麻辣口味的刺激性食物,他都無福消受。
可在他父母眼裡,這只是他嬌生慣養的表現,什麽愛吃不愛吃的,挑食罷了,多餓幾頓給什麽都吃得下。
他對今晚要要見的人、要吃的菜都興致缺缺,到點打車去了,還得在樓下等,做好請客吃飯的表率。
不到七點,秦丞一家人開著私家車到來,邱阿姨和她老公,秦丞和他身懷有孕的老婆,還有趙玥,不多不少滿滿五個人。
多年沒見過邱阿姨,這一見,丁厭發覺她也沒自己記憶中那麽虛偽討厭;說話很和氣,捧著他的臉連聲讚歎:“這小模樣長的,比上中學時更標致了!你媽當初就該聽我的,送你去學表演。”
可拉倒吧,就我這呆頭笨腦的還學表演,還沒出道呢先坑死自己了,丁厭譏諷地想;但臉上笑盈盈的領著他們一家子去了酒樓二層的包間。
飯桌上,他拿出禮物送給趙玥,女孩子先推脫說不必了,怎奈兩家父母攛掇,於是她隻好紅著臉收下,算正式接受了丁厭的道歉。
但輪到秦丞就沒這待遇了。丁厭臉色木然地瞧著人,連口也不願開。
若說做男人就該胸懷坦蕩,那該秦丞坦蕩嘛,被潑被奶茶而已,多大點事兒。
他對秦丞的惡感並非只因那兩三件事而起,打碎台燈推卸責任那次,不過是他決意與此人斷交的導火索。幼年的秦丞是典型的孩子王,調皮搗蛋的暴力小男孩,每天撿根棍子東戳西戳,還打傷過他收養的流浪小狗;長大了也死性不改,從打小狗變成打女友肚子裡的孩子,他討厭這個人,從小就討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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