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抖著手打開手機,看了眼通訊錄卻不知道能打給誰。
出租司機來了,打開後備箱示意白陸周放上去。
白陸周拒絕了,抱著行李箱坐在了後座。
司機透過後視鏡看他:“不許吐我車裡啊,吐了要賠清洗費。”
白陸周沒應他,他忽視了司機的皺眉和白眼,然後緩緩低下頭,掩在行李箱後面用力揉了揉眼睛。
出租車司機把白陸周放下來時,他才發現自己打車竟然打到了外婆家。
他暈乎乎地敲了敲門,沒有人應。
打開手機才發覺現在已經晚上十一點了,外婆早就睡了。
他懊惱地準備再次打車,背後門卻“吱呀”一聲打開了。
外婆穿著碎花睡衣給他開門,看到白陸周後立刻接過行李箱,說:“哎呀,怎麽這麽晚了才過來呀?”
“你知道我要過來嗎?”
“今天是你的生日呀,一般不都是要來吃麵的嘛。我打電話給你媽,你媽說你在應酬。”外婆打了個哈欠,睡眼惺忪道,“喏,剛剛在沙發上看電視,看看困著了。”
白陸周憋了很久的眼淚終於落了下來:“對不起,外婆,我忘記了。”
“工作要緊,身體也要緊的,怎麽生日都能忘記的呀。”
外婆絮絮叨叨地把白陸周領進門,給他煮了碗長壽面,青菜加兩個雞蛋。
S市的面條都是很細很細的龍須面,一會兒就能煮開了,但也很容易漲,剛出鍋就得趁熱吃掉。
上學那會兒外婆便喜歡在煮麵時幫他放兩個水煮蛋進去,說吃了兩個蛋就能考試考一百分。
只是他長大工作了,走得越來越遠,而外婆還一直停留在原地。
外婆拿紙巾給他擦了擦眼淚,說:“怎麽這麽大了還哭啊,還男孩子咧。”
她一說話白陸周便哭得更凶了,哭得幾乎上氣不接下氣。
他知道為什麽他下意識打車打到外婆這裡了。動物在野外受傷時會下意識回到自己覺得最安全的地方。
他吃完面條後內心突然就平靜下來了,然後催促著外婆趕快回房間睡覺,剩下的鍋和碗他來洗。
外婆應了好,睡覺前又摸了摸他的頭說:“小陸周,工作伐開心就覅做了,大不了換一個嘛,找不到慢慢找,你媽和我又不會不管你。”
“知道了,”白陸周催促,“你快睡吧,不然又要心慌頭暈了。”
白陸周恢復神智,重新打開手機,這才發現顧夢如給他打了無數個語音電話。
他想起來了,他在出租車上,情緒最崩潰的時候給顧夢如發了一連串莫名其妙的話。
白陸周:【我表白被拒了,被拒絕得很慘烈。】
白陸周:【其實我不發那封信可能更好,你知道我寫的什麽嗎?】
白陸周:【我寫了——毛姆說:“人之所以會愛上另一個人,是因為我們的心上都有缺口,呼呼往靈魂裡灌著寒風,我們急切需要一個正好形狀的心來填上它。”如果你的缺口是歪歪扭扭的鋸齒形,我的心也可以變成歪歪扭扭的鋸齒形。】
白陸周:【但其實我根本看不清他心上缺口的形狀,他可能從來沒向我打開過。】
唉,有些伏筆只是為了更好發刀子……
毛姆這段原話出自《面紗》
——我從來都無法得知,人們是究竟為什麽會愛上另一個人,我猜也許我們的心上都有缺口,呼呼往靈魂裡灌著寒風,我們急切需要一個正好形狀的心來填上它。就算你是太陽一樣完美的正圓形,可是我心裡的缺口,或許恰恰是個歪歪扭扭的鋸齒形,所以你填不了。
第28章 你能不能來救我
白陸周想過無數遍,乾脆請假吧,不去上班了吧。
他沒有勇氣再踏進公司,他也不覺得自己可以神色如常地坐到工位上,然後當作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正常地和同事說話,正常地完成工作任務。
他更怕看到遊刃有余,端著客氣微笑的江路,這樣會顯得他更加狼狽不堪。
他昨天還信誓旦旦地跟顧夢如保證:“我沒事,真沒事。只是當時沒緩過來,現在早好了。就是個表白被拒的事情嘛,我沒事的。”
一連說了好幾個“我沒事”,聽著就像喝醉酒的人說自己“我沒醉”。
白陸周想完便又面無表情地抬頭,看著這座高大的、像監獄的全玻璃寫字樓。
他還是過來了,但原因很簡單——
因為要生存,天塌下來了都沒法阻止打工人搞錢。
應屆生身份很重要,試用期不過很麻煩,你不要自毀前途,白陸周。
他不斷給自己洗腦,如行屍走肉般踏進了門,同時又唾罵自己。
前十幾年的學習生涯不敢放松,勤勤懇懇兢兢業業。後幾十年的工作生涯,也不知道得撐到什麽時候才能有勇氣說不。
經歷了暗無天日的史上最慘生日,第二天還要過來上班。
說穿了,還是命賤。
椰子在電梯間撞見了他,睜著一對黑漆漆的眼睛說:“周周,你沒事吧?”
“沒事。”白陸周第一次覺得戴口罩還挺方便,至少能心安理得地擺著臭臉。
“如果你需要佔卜,記得找我。”
兩個知情人都對他的精神狀態表示了擔憂。他一開始還不太明白為什麽,但後面就明白了,因為比命賤更慘的是人也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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