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您不以客觀對象進行寫生啊?” 任可野略顯誇張地活躍氣氛,開玩笑道,“那昨天拍出去的那個什麽玫瑰什麽的...我看著挺寫實的,該不會是贗品吧?”
提起那幅拍出高價的《玫瑰,白天鵝,美人》,傅岹然不知想起了什麽。
他將高腳杯放回桌上,坐下後雙腿交疊,胳膊隨意地搭著扶手,“那是我年輕的時候乾的蠢事,不值一提。”
或許是因為剛剛的小插曲,接下來的對話大家都謹慎了許多。
任可野大約在某些方面的確是個人才。傅岹然觀察了他很久,最終確信任可野和他的同行們能力出眾,同時身上又沒有任何自己會讚賞的品質。
徹底庸俗且能乾——傅岹然在找的,就是這樣一個團隊。
回去的路上仍然是李開在開車。
“今天有什麽想法嗎?” 李開注意了傅岹然一路,歎了口氣,“這麽長時間了,你也不說你到底要幹嘛。”
“雖說我工錢不少拿,但——”
“任可野出報告的收費標準是多少?” 傅岹然打斷李開,“我想請他幫我做一個遊戲方面的市場調研報告,最好是能出一個完整方案。”
李開愣了愣,“應該也就比行業標準高一點吧,我去問問...不是,我本來以為你會覺得他們不夠藝術呢。”
傅岹然正低頭刷著手機,無所謂地抿了下嘴角。
“對了,” 李開已經習慣了傅岹然的距離感,又道,“就任可野那個約會對象,叫聞九天的,好像也開了個做外包的遊戲公司,跟人合夥的。”
“我好奇看了眼他們的成品,竟然還挺符合你的審美的。”
做遊戲的公司海了去了,傅岹然沒作評價。他不知想起了什麽,表情自然地爆了句粗口,“去他媽的藝術。”
“.........”
-
從倉庫出來,聞九天沿著小巷走了幾十米遠,才開始思考自己到底要去哪兒。
聞九天對這個城市並不熟悉,他站在十字路口有片刻的迷茫。
聞九天今天心情不太好。
倒不是因為展覽門可羅雀。整活完畢他要做的就是等待,看三個月期滿後,會收獲一堆怎樣奇形怪狀的破銅爛鐵。
只是在愚白廳看見了傅岹然的畫後,聞九天覺得今天諸事不宜。
聞九天在路邊掃碼了一輛共享單車,漫無目的地騎著閑逛了小半個鍾頭。
途中他經過了桐州美術學院。
桐美門前的那條街上匯聚了不少畫室畫廊,有畢業的學生開的,也有單純來湊熱鬧的。
聞九天不由得騎慢了些。車從略顯坑窪的石板路上經過,一顛一簸。
這裡像一張鐵灰色的畫布,被濃墨重彩地潑上了各種形狀的顏色。
聞九天很小的時候來過桐美,當時他的外公聞愚白還是這裡的名譽院長。
這條街繼續向前,店鋪漸漸沒了。兩側的牆壁上是一幅幅裱起來掛上去的畫,它們的作者都是桐美的學生或老師。
“你在這裡寫生?” 街的盡頭,聞九天在一個空著的畫框前停下。
這是這條街上的最後一個畫框。從它的尺寸來看,它曾經是為一幅巨製準備的。
“嗯。” 畫框前站著一個認真女孩。她抱著寫生本,略帶虔誠地點點頭,“傅岹然老師說,這幅空著的畫框是激勵每一個後來者,都有可能在這面牆上留下自己的一筆。”
“傅岹然不是桐美的。” 聞九天說。
他一腳支著地,目光在寫生的女孩和牆壁上空著的畫框間來回打量。
美化歷史也許出於好意,但終究是一種罪惡。
聞九天把自行車在旁邊停好。他走到畫框中間的地方,微仰著頭,若有所思。
這個畫框不是從一開始就空著的。
“你...是模特嗎?” 旁邊的女孩略帶驚歎地把聞九天從頭打量到腳,有些按捺不住手中的鉛筆。
聞九天笑了,這讓他平時更加扎眼。他目光仍落在畫框中間的位置,輕輕搖了下頭,“不是。”
“我從不當模特。”
“哦...” 女孩覺得聞九天有些怪怪的,抱著寫生本默默挪遠了一步。
“那什麽,祝你成功。” 聞九天揪著毛線帽的邊緣往下拽了下。他重新跨上自行車,“我覺得你畫得很好。”
女孩聞言卻怔了下。她抬起頭時眼神受驚且空洞,半晌才小聲道,“其實...我連續兩年都沒考上桐美。”
這在美術生中並不罕見,知名美院裡多的是複讀好幾年才考上的人。
聞九天卻沒有再鼓勵這個女孩。他想了想,聳了下肩,“考不上也可以乾別的嘛。”
女孩神色失落,“我從小就學畫畫,立志要當一個畫家,很難想象另一種人生了。”
天光陰成和這條街同一色調的金屬灰,世界卻顯得很白淨。聞九天靜靜聽著,這條街在他眼中寂然了不少。
“我從小就學跳舞,後來腿受傷了就不能跳了。而且,” 聞九天抿了下唇心,面無表情地停頓片刻。
女孩有些困惑地看著聞九天。
“其實很多畫家都是被包裝營銷後捧出來的,並不是真的才華橫溢。” 聞九天看著這個女孩,輕微動了下眉,“什麽藝不藝術的,不過是既得利益者在同一根繩子上互相捧場。”
“他們不會告訴外人這些,因為說了就沒辦法騙錢了。”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