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這夢沒讓宋鬱做多久,他就被上樓頂花園來的梁好,給搖醒了。
大概也就是五六點的樣子,天還是蒙蒙亮的時候,睡在樓下的梁好被敲門聲叫醒,那時門外站了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
那男人的神色顯然不太好。
梁好只能上來找宋鬱做主,宋鬱跟那男人聊了沒兩句,就帶他上了樓頂花園,將那個昏睡在風棚下的床上的程霽打橫抱起來帶走了。
宋鬱目送著那個自稱是季清安的人抱走了程霽,才匆忙的在桌上尋找著自己的手機。
匆忙間,桌邊搖搖欲墜的酒瓶被他失手摔在了地上,玻璃碎了一地,清脆的響聲將才走下一層的梁好又匆匆地給叫回了樓頂來。
“宋哥,怎麽了?”
“沒事。快來幫我找找我手機。”
梁好站在原地,疑惑地看著宋鬱,宋鬱有些不耐地又一次說:“我手機怎麽不在了?”
梁好抬手指了指宋鬱的左手,小心翼翼地問道:“那個宋哥……手機不是就在你手邊嗎?”
宋鬱被梁好一指,才發現那就在手邊沒電關機的手機。
他無奈地笑了一下,又腳步匆忙地從梁好身邊走過,走進季安和住過的那間屋裡去找充電器。
他給手機充上電,梁好還在門外,不緊不慢地問道:“您,又想季先生了?”
宋鬱聽著她的問話,猛然回頭:“你……知道了?”
梁好靠在門邊抱著臂,她借著走廊的白熾燈的燈光打量著屋裡暗處的人:“知道。這幾年你喝醉了,抱著手機,念的都是他的名字。昨天晚上,應該也念了吧。”
“昨天……我好像做了個夢,”宋鬱的手機仍然在充著電,他不太敢確定的口吻,將他心裡的那點害怕都透露出來,“我夢到了,他說他的風鈴壞了。”
宋鬱說了這話之後,被自己腦海裡仍然過於清晰的記憶給嚇住了,他怔愣了一下,才說道:“他……說他也想我來著。難道這也又是夢?”
“宋哥。”梁好看著黑暗裡那個話音漸輕,少了底氣的人,她抿了抿唇,猶豫再三,才開了口,“那個,季先生,其實是留了東西給你的。”
宋鬱盯著屏幕的那雙眼瞬間看向了梁好。
這是這三年,梁好第一次看著宋鬱的眼睛這麽明亮,亮得連她都不太敢直視了。
“季先生說,那東西他收在了樓頂花園的書架上。”她咬了咬牙,盯著宋鬱壓過來的目光解釋道,“是、是季先生說,如果有一天,覺得你真的過得不太好了,我才可以把這件事告訴你……”
宋鬱沒等梁好解釋完,扔下手機邁開步子衝到了風棚下的書架上。
他的目光一一掃過架上的書,只有最頂上的一本英文原版頁腳微微泛黃。他拿起這本書,輕輕吹了吹扉頁上落下的灰,看著書頁中還夾著一瓣乾花花瓣做書簽。
那花瓣露了半截出來,宋鬱循著花瓣書簽翻開了這幾年他一直不忍心碰的這本書。
夾著乾花花瓣的這頁書裡還夾著一張信紙。
信紙上是季安和寫下的幾筆凌厲。
宋鬱:
你找到這封信了吧,是梁好告訴你的這封信吧?
我是不希望你看到這封信的。
可我也不想你過得不好,所以才寫了這封信。就當是你的一點慰藉吧。
我不知道要說什麽,有太多想說的。
一開始,要走之前,我仔細想了想,也不知道我們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更不知道要在什麽時候在哪裡跟你提這個“結束”。木……木……整……理……
現在想想,哪裡開始,和哪裡結束,或許都不重要了。
本來,我們這場相遇,就是恰逢其時,所以顯得過於美好了。對你,對我,都過於美好。
其實你那天在花架後聽到了吧。
我要走的事,我也沒想瞞你。很抱歉,這句話一直要等到了這個時候,我才補給你。
但我們也不是一定就到此為止了,只是終於大理。
給我三年,或者給我們三年。
如果三年後的春天,我們還能有這樣的恰逢其時的時候……
我會回到大理。我想,這樣我還是遵守了約定。
始於大理,終於大理。
宋鬱握著這封信,一點一點的晶瑩卻從眼角滑下來,打在信紙上,將薄紙浸濕。
季安和的這封信,就真如他所說,是個慰藉而已。
他連時間都選好了,選在宋鬱過得不太好的時候,給宋鬱一點惦念。
他是個多麽殘忍的人,又是個多麽溫柔的人啊。
他和宋鬱說的還是那句——
始於大理,終於大理。
他應承給宋鬱的,卻不止於此。
他是說:
始於大理,終老於大理。
宋鬱怎麽會不懂呢,這是季安和在拿這世間最美好的一句“終老於此”,來哄自己。
宋鬱咬著唇,仰頭將這點眼淚咽下。
破曉的日光破開了黑暗一隅,那將升的太陽將它的一點殷紅,分到了宋鬱的眼眶。
宋鬱哽咽了兩下,起身握著這封信,回到了之前的那間屋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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