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去了。沒意思。早點出來過過社畜生活,有意思。”
衛恣盯著程一看了半天,欲言又止了幾次,最後大概是覺得可惜,又自己悶了兩口酒,才開口:“你真這麽想?”
“嗯。”
“那好。”
“你怎麽不勸我?”
“我勸你有用的話,你一開始就不會複讀那一年了,你就該跟我一起在首都的大學讀研留博了。你這個人啊……”衛恣的話頓了頓,手在空中懸了懸,才堪堪憋出來一句,“仲永也。”
第43章 做你
仲永,傷仲永。
程一在語文課本裡學過,還是他之前幫周肆抄的筆記。確實是說他,但又不完成是說他。和那個書本裡的董仲永不一樣的,是程一的路一直是他自己選的。
四年前他陪周肆複讀那一年是這樣;他後來放棄了首都的錄取,補錄沿海的學校也是這樣;現在他不留博,要出來工作也是這樣。都是自己選的路,只是別人在選更好的路,而他在選更適合自己的路。
“怎麽,你想反駁?”衛恣勾著程一的脖頸,往自己懷裡一攬。
程一聳聳肩:“你不懂。”
衛恣輕輕切了一聲:“我是不懂。但我知道你要是不複讀這一年,要是跟我在首都上大學,要是跟我出去留學,現在你不會在這裡。”
“在這裡怎麽了?有什麽不好嗎?”
程一不以為然。他覺得這裡沒什麽不好,有他的肆哥,有他和周肆的家,有平靜的生活,有可以肆無忌憚賴在周肆懷裡的早晨,有和周肆一起打遊戲的午後,有可以吹海風看星星的夜晚……有他從少年來,就夢寐以求的生活,有什麽不好呢?
程一有時候也這樣問自己。
有什麽不好?
明明一切都很美好,明明一切都和他所設想的生活一樣,明明……
但總是差點。
差點什麽,程一自己也說不清楚。衛恣也說不清楚,但他在挑起程一下巴,對上程一的目光時,他又好像能感受到程一眼底的情緒。
“可你並不開心,程一同學。”他直言不諱。
程一把他鉗住自己下巴的手一把打開,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一躍而起:“我去上個廁所。”
“不用我陪你吧。”
“不用。”
程一走得匆忙,匆忙到毫無顧及地從黑暗裡湊到了燈光下,也匆忙到周肆一眼就看到了他。周肆微微皺眉,他想跟程一打招呼,手抬起來的時候,他看到了一個穿著白襯衣,梳著背頭的人一把追上去,光線過於昏黃,讓周肆一眼過去,並沒有看清那人,只看到那人大方地勾過程一肩膀,和程一勾肩搭背,似乎是有說有笑的樣子,他到嘴邊的話又戛然而止。
周肆低頭看了看自己這一身工作服,又看了看這紙醉金迷的環境,他的嘴緊抿成一條線,手卻放了下來。
“怎麽了,帥哥?”找周肆續杯的女士顯然看出了他眼裡的鬱色,指尖輕輕地摩挲著高腳杯口,擦掉了玻璃杯上口紅的鮮豔,眼裡卻帶著比唇上紅色更露骨的豔色。這層豔色渲染下,她刻薄的揶揄反而更似調情:“難道是,小情兒跟人跑了?”
周肆被她這麽一說,眉頭鎖得更深了。她說的東西本來最開始在周肆心裡只是一個種子,他特意按捺下的好奇,就像故意不給種子生長的水分,偏她這一道雨,跟久旱甘霖一般落在了周肆心頭的種子上。那懷疑的念頭就在心頭爬藤生蔓,將他整個人捆縛到不能喘息的地步。
他瞪了那女人一眼,放下手中調酒的器皿,手在抹布上囫圇擦了兩下,他和身邊的付哥說了聲,讓他幫忙照看一下,就跟著程一往走的方向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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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不過一會兒,周肆又原路回來了,目光除了比之前更陰鷙以外,沒有別的不同。
他仍然站在他的酒台前,把他的搖酒器搖得咚咚作響,而那個風情的女人也坐在他面前,鍥而不舍地要他按自己的心意再幫自己續一杯。他照做了,這次續的是一杯白開。
“怎麽這麽寡淡了,小帥哥?”
“為你好,姑娘家家,喝太多酒不好。”
“喲,這還是,照顧我了。”她笑了一下,拉開了自己的手包拉鏈,“那你說個價,這杯白開水,我可以高價買了。”
周肆冷聲:“不用,送的。”
那女士笑了起來,端著那杯白開水和自己找來的姐妹離開了酒台。而他的好同事付哥站在旁邊,聽完直接皺起眉頭,眼裡寫滿了“傻小子,有錢不賺”的譴責。
“我下次會再來找你的,小帥哥。”
那女人走之前突然回頭,衝他咧嘴笑開來。那是周肆從沒見過的光景——那是一個風情,又媚色的笑容,吊梢眉上揚的時候,似乎又將春光攏進,世俗得很,又動人得很。
和她不同,程一的臉上是沒有這樣的笑容的,至少周肆見過的程一的笑容裡,是沒有這樣的。程一的笑容有的只是像陽光一樣,乾燥又熱烈。只是那樣的笑容,周肆好像很久沒見到了,上一次見,還是和程一一起去逛超市的時候,程一看見了別人家的狗,他指著狗跟周肆笑起來,說將來也要養一隻,和鎮上家裡,他們撿的那隻老貓一起作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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