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票是早晨七點半鍾的, 他六點多從酒店出發。
可是不知道為什麽, 車子駛到可以遙遙看到機場的尖頂建築時,他忽然又想起了醫院護士台前那道白色的身影。
比蘇釉高一些,身姿筆挺瘦削, 單手收進白大褂的口袋裡,看起來姿態隨意, 帶著點風流韻味兒。
明明和蘇釉是很不一樣的, 但他卻不知怎麽地,偏偏就是有些放不下, 想要回去再看一眼。
S國的學校, 他多年前就已經查過。
但是世界上的學校那麽多, 學生就更不用說, 從概率論出發, 他最先篩選的是全球各個排名靠前的綜合性的大學。
畢竟以蘇釉的成績, 應該進哪所學校都沒有太大壓力。
S大他自然也沒有放過,只是,醫學院是專門獨立出去的。
路橋現在想起來,他當年確實沒有查過S大的醫學院。
一直以來,他都以為,蘇釉應該會主攻金融或者經濟類。
這種想法是什麽時候開始的,他自己也不清楚。
大約是那次在晚餐桌上,路濰州說讓蘇釉將來畢業後回路達幫忙時潛移默化生成的意識。
蘇釉會選擇做醫生嗎?蘇釉從來沒提過,他也從來沒想過。
可是為什麽不能呢?
車子在路上極速轉向,重新向醫院方向駛去。
在醫院大門外下了車,路橋一路直行,到了那天崔如意生產的樓層。
護士站換了人,但他想,只要那人是這個部門的醫生,對方就應該會知道。
雖然同是醫院,但全世界的醫院中,婦產科永遠都有別於別的科室。
無論陪護家屬還是醫護人員,大都是喜氣洋洋心情美妙的,很少有別的科室的壓抑和痛苦。
值班護士正在台前對著電腦敲敲打打,感覺到有人到來,她率先抬起眼來。
“有什麽需要幫忙的嗎?”護士微笑著問。
“請問,”路橋想了想才用流利的英文回答,“貴院有沒有一位姓蘇的年輕醫生?”
說完,他又及時補充了一句:“東方人。”
“Su”護士疑惑地確認了一遍。
路橋點頭,那雙漆黑的眸子極度期待地看著她,讓護士不自覺想到了另一雙漆黑的眼睛。
她笑了笑:“我們醫院確實有兩位亞洲籍醫生,不過很遺憾,其中並沒人姓蘇。”
失望一點點蔓延,爬上了路橋的眉角眼梢。
但也許是早已習慣,那些失望不過出現了一瞬,便很快散去了。
他向護士笑笑,禮貌道謝,準備離開時,卻又忽然轉過身來:“還要麻煩問一下,你們醫院是不是有一位長發的年輕醫生?東方人,之前我在護士台有看見過。”
護士有些好奇地看他,點了點頭。
“那你有他的照片嗎?”路橋問,他頓了片刻,進一步提出要求,“方便看一下嗎?”
護士有些疑惑,那疑惑中漸漸又升起一點警惕來,她笑了笑,輕輕搖頭。
恰在這時,等在大門外的司機打了電話進來。
“路先生,”司機說“離飛機起飛時間不多了,再不出發,我們或許會趕不上這班航班了。”
路橋一顆心沉靜下來,迅速接受了現實。
其實無論從哪方面信息來說,對方都不太可能是蘇釉。
路橋清楚,之所以還想要進一步看對方的照片,不過是每次稍有希望又面臨失望時,他因慣性而產生的不甘心罷了。
他再次向護士道謝,將手機裝進大衣口袋裡,轉身離開。
無論哪個國家,醫院的人都不會少。
路橋乘電梯下樓,穿過一樓人潮擁擠的大廳,推開住院部大樓的玻璃門,走進了夾著細碎雪粒的寒風中。
他往外走了一段,忽然覺得後背有一種難以言說的灼熱感,像是誰殷切的目光,牢牢地粘在了上面。
路橋不自覺停下了腳步,他回身抬頭,可空中只有紛紛揚揚的細小雪粒在不停飛舞,灑在了他濃密的眼睫上。
他搖了搖頭,像是自嘲一般,他輕輕地笑了笑,隨後轉過身去,抬腳走遠了。
他的步伐很大,風吹起他黑色大衣的一片衣角,他再沒有回頭,很快消失在了一片蒼茫之中。
蘇釉站在三樓的窗口處,在那道身影徹底消失時不自覺抬手碰了碰面前的乾淨到纖塵不然的玻璃窗。
如果不是那天他到樓上教交診單,他大概不會知道路橋和崔如意曾來過這裡。
崔如意住的是貴賓樓層,屬於VIP病房,在最上面兩層樓,而他平時大都在二樓忙活。
他覺得很幸運,醫院中這麽多來來往往的人中,他竟然還有機會遠遠地看他們一眼。
這些年,他過得其實還算不錯。
醫學生的功課重,大學時期一邊打工一邊讀書,沒時間外加刻意的逃避,他幾乎沒看過國內的新聞。
只有一次,他記得很清楚,是大二上半學期快要結束的時候,國外節日多,大都集中在冬季,所以那陣子他打工的地方特別忙。
那天,他拖著精疲力竭的身體剛回到住處,房門就被室友敲響了。
他們合租的公寓分上下兩層,共四間臥室。
除了樓下一對土耳其小情侶和一位澳洲女生外,樓上兩間臥室蘇釉住了朝北比較便宜的這間。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