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驚秋怔住,片刻後訥訥地說:“我們回家吧,你跟我回家。”
胃還是隱隱作痛。梁鶴洲倚著門框,良久,什麽話也沒說就要關門,燕驚秋趕忙拉住他。
“鶴洲,這裡不是我們的家啊,”他用一種很天真的哄騙孩子的口氣,“這裡是宋寒清家,我們家裡沒有這樣的走廊的,這裡一點都不好。”
梁鶴洲渾身發軟,頭暈目眩。
他緩緩地開口,聲音沙啞,說:“我沒有家,小秋,我媽死了,我沒有家了。”
燕驚秋一陣心悸,他想起在醫院的那個暴雨夜,抱著梁鶴洲的時候分明暗暗在心裡許下過承諾,要成為他的倚靠讓他開心快樂的。
他急切地開口解釋:“不是的……鶴洲,我已經讓媽媽走了,那時候叫你走是因為,媽媽在氣頭上,我擔心她還會和你動手,而且我的意思是讓你在樓下等我,不是要趕你走……你怎麽會沒有家呢,公寓就是我們的家啊。”
梁鶴洲垂眸,抬手在肚子上撫了撫,輕聲說:“你們是母子,我是外人。”他頓了一下,自嘲地笑,“我哪裡配?”
他彎了彎腰,眼前一陣發黑,推開燕驚秋走出去,踉蹌進了洗手間,把跟過來的燕驚秋關在門外。
燕驚秋聽到他乾嘔的聲音,他模糊的身影印在磨砂玻璃門上,像棵老朽的枯樹。
他濕了眼眶,站在門外哭,一開始還忍著聲音,後來啜泣起來,隻嗚咽了一聲,門就開了。
梁鶴洲坐在地上,手撐著額頭,看都不看他一眼,氣若遊絲地說:“別哭了,找個空房間去睡覺。”
“我不去。”
“我叫你去睡覺。”
燕驚秋耳朵一麻,他幾乎沒聽過梁鶴洲用命令的口氣嚴厲地和他說話。
“我不睡。”他倔強抿了抿唇,胡亂擦了眼淚,擰了一條熱毛巾,掀開梁鶴洲的衣服,把毛巾敷在他胃的位置,也坐下來,把頭枕著他的肩。
“這樣有好一點嗎?我、我看網上說的。”
梁鶴洲閉著眼睛不說話,深深吐了口氣,把手臂橫在兩人中間,遮著自己的臉。不一會兒外面走廊傳來腳步聲,燕驚秋轉頭去看,正和打著哈欠的宋寒清對上視線。
宋寒清“嘖”了一聲,伸手來拉梁鶴洲,淡淡地說:“梁鶴洲,你當著我的面和別人卿卿我我不太好吧?”
他說著,視線卻落在燕驚秋身上,燕驚秋瞪著眼睛,問:“你這話什麽意思?”
“字面意思。”他扶著梁鶴洲往外走,梁鶴洲垂著頭一言不發。
“你亂說!鶴洲他——”
“他是不是被你趕出來?趕出來就沒有再回去的道理。”
“根本就不是你說的那樣!”燕驚秋喊著,聲音比他自己想象得還要尖利。
“這麽晚了,不要吵,有話明天說。”
燕驚秋咬咬牙,拽住梁鶴洲的手把他往自己這邊拉,梁鶴洲沒有動作,任他拉著,僵持片刻,宋寒清拍開他的手,帶梁鶴洲回了房間。他出來時把門鎖上了,燕驚秋推開他站在門口,叫梁鶴洲的名字,遲遲沒聽到回應。
他便像剛才那樣,坐在門邊等,不知不覺睡過去,醒來卻躺在柔軟的床上。身邊的床鋪還是溫的,他下床跑出房間,在樓梯口聽見從樓下傳上來的說話聲,隱隱約約辨不分明,下去一看,餐桌上,宋寒清正親親熱熱地給梁鶴洲夾菜。
梁鶴洲握著水杯在喝水,並沒有動筷子,宋寒清把手搭在他肩上,湊在他臉頰邊說話。
兩人都沒正眼瞧燕驚秋。他醋意翻騰,氣紅了眼,拿過空杯子倒水,又把杯子重重拍在桌上。
宋寒清皺眉看向他,“幹什麽。”
“你別碰他!”他去拽宋寒清,要自己坐在梁鶴洲身邊,宋寒清也不慣著他,張口就罵:“你在我這裡撒什麽野。”
兩人一句接一句地吵,梁鶴洲一陣陣耳鳴,模糊聽見宋寒清提到了“生日”兩個字,抬眼去看燕驚秋,他神色僵硬,煞白了臉,無措地凝望回來。
餐桌上圍繞著深深的寂靜。梁鶴洲拿起筷子,把碗裡的水煮青菜塞進嘴裡,嚼了嚼再要往下咽,喉頭梗著,胃裡一陣陣往上泛酸水,只能吐了出來。
他放下筷子,轉身往樓上去,邁上樓梯台階時,燕驚秋在後面喊他。他下意識想回頭,硬生生止住了動作,僵著身體站了良久,隻覺得如芒在背,身上一陣冷一陣熱,再也堅持不下去,倚著扶手繼續往上,回了房間。
他躺在床上,聽見敲門聲,身心俱疲,誰也不想見,閉上眼睛躲進被子裡,一下子就陷入睡眠,到傍晚才醒。蟄伏在身體中的倦怠仿佛被一一熨平了,窗外月光照進屋子,寂靜淒冷。
他下樓,宋寒清正抱著虞然在沙發上看電視,見到他便指了指廚房,說鍋裡還熱著粥,要他自己去盛。
他去到廚房,盯著窗外出神,耳邊是溫暖的咕嘟咕嘟的粥沸騰的聲音,心情卻很糟糕,恍惚想起剛和燕驚秋重逢時在這兒和他談過一次話。他記得每一個細節。很奇怪,不愉快的事情總是那麽鮮活恆常。
“幹嘛傻站著。”
他回神,轉頭看過去,宋寒清走進廚房,拉開冰箱門,拿出一顆桃遞過來。
“燕驚秋送來給你的,還有七八個。”
梁鶴洲接過拿在手裡,被表面細小的容貌撓得手心發癢。現在才六月初,這應該是早桃,青色混著粉,硬得像塊石頭,大約不怎麽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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