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害怕程庭南一語成讖,過不久梁鶴洲又會一聲不響地消失,總覺得該做些什麽,焦躁了半晌,跑去街對面買了一罐熱茶,想著,等梁鶴洲出來的時候,把這個送給他暖暖手。
但是梁鶴洲一直沒出現。
傍晚,天上開始飄雪花,雪勢漸大,他沒有帶傘,躲在近處一棵樹下,但肩頭還是堆起了薄薄一層雪。
大門崗亭內的保安幾次叫他進去躲一躲,他都拒絕了。
天色完全暗下來後,他看見了從醫院裡走出來的梁鶴洲。
他也沒有撐傘,低著頭,腳步匆匆,自顧自站在街邊攔出租車。
燕驚秋走上前叫了他一聲,他回過頭來,驚訝地看著他。
“你怎麽在這?”
燕驚秋冷得臉色慘白,鼻頭通紅,瑟瑟發抖,說不出話,只是把早已涼透的一罐茶遞給他。
梁鶴洲接住,問:“怎麽了?”
“它……冷掉了。”
沒頭沒腦一句話,梁鶴洲也琢磨不明白,拍下他頭髮和肩膀上的雪,握住他的手放進自己口袋,攬著他一起坐進了車裡。
車子裡暖氣開得很足,乾燥的熱風直往臉上撲,燕驚秋眨了眨眼睛,眼淚毫無預兆地往下掉。
梁鶴洲歎了口氣,讓他枕在自己腿上,輕輕地撫摸他的潮濕的頭髮。
“等了多久?”他問。
燕驚秋囁嚅著說:“上午開始……”
梁鶴洲一怔,皺著眉頭,手掌搭在他額頭試他的體溫,稍稍有些燙。
“你發個消息給我,我可以抽空出來見你,非要這麽冷的天站在外面,在想什麽?”
燕驚秋吸了吸鼻子,把眼淚蹭在他褲子上,沒有回話。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這樣,或許是想贖罪,莽莽撞撞的,又害得梁鶴洲丟了工作。他完全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手足無措,不懂到底該怎麽彌補,好像也只有在冷風裡站一站,這麽懲罰懲罰自己了。
車子在小區門口停下,梁鶴洲把外套脫下來裹在燕驚秋身上,才拉著他下車,一路走在前面,擋著風。
進了單元門,他沒讓燕驚秋爬樓梯,抱著他上去,進屋後直接把人送進了浴室,又出去找了退燒藥過來。
“先把藥吃了,洗個澡,我出去一趟。”
燕驚秋拽著他,擋在門前,急急地問:“你去哪?你還回來嗎?你別走。”
“我當然回來,不要吃飯麽?你想吃什麽?”
“我什麽都不要,我和你一起去。”
“不行,太冷了。”
燕驚秋還是不松手,梁鶴洲沒有辦法,淺淺地用嘴唇碰了一下他的耳廓,“十五分鍾,我就回來了,你看著時間。”
燕驚秋紅了臉,捂住耳朵,慢吞吞拉開了浴室的門。
梁鶴洲揉了揉他的頭髮,側身走出去,外面響起大門關上的聲音。
燕驚秋吃了藥,脫掉衣服站在花灑下淋水,渾渾噩噩的,好像過了很久,又只有幾分鍾,浴室的門被推開,梁鶴洲走了進來。
他舉著手機給他看了看時間,確實隻過了十五分鍾,一邊卷襯衣的袖子,一邊說:“先睡一會兒,煮粥給你喝。”
燕驚秋眼眶熱熱的,鼻子很酸,等他走進來後抱住了他,弄得兩人身上全濕淋淋的,梁鶴洲沒有說什麽,擠了洗發露揉在他頭髮上,草草衝了衝,用吹風機吹乾,抱他回了房間,又去廚房忙活。
燕驚秋本來不想睡,但鼻尖全是梁鶴洲身上的味道,很安心,聽著飄過來的切菜聲,閉上眼睛沉沉睡了過去,隻過了半個多小時就被梁鶴洲叫醒吃飯。
一碗青菜瘦肉粥,他全部吃完了,難得有這樣的好胃口。
吃完飯梁鶴洲收拾廚房,他站在旁邊,看著他被冷水凍得通紅的手,一陣心酸,一句“對不起”自然而然地從嘴裡說了出來。
梁鶴洲頓了頓,把碗放在架子上瀝水,湊過來抵著他的額頭。
“還沒退燒,回去躺著吧,我還要去醫院,有什麽事給我打電話。”
燕驚秋握住他的手塞進衣服裡,又說:“對、對不起,是我不……不對,我錯了。”
這一次說得磕磕絆絆,生硬牽強,梁鶴洲看著他潮潤的眼眸,分辨不出他是真心,還是像先前的那次道歉一樣,只是把這三個字當做交易的工具。
從一開始,燕驚秋就是那麽凌厲尖銳,傷人的話和舉動,總是像暗器一樣放出來,冷不丁扎得人鮮血淋漓,偏偏他本人無知無覺,以至於現在,真誠的歉意在他那裡顯得虛偽,宛如如假包換的謊言。
隔著薄薄的睡衣,燕驚秋身上的熱量傳遞過來,手的溫度一點點恢復,他輕輕摸了摸,能觸碰到衣服下一根根凸起的肋骨的形狀,很硌手。
“沒關系。”他歎口氣,輕聲說著,抱起他回房間。
燕驚秋又怯怯地說:“不要討厭我……”
他沒應聲,只是蹭了蹭燕驚秋的臉頰,把他放到床上,輕拍著被子哄他,看著床頭那個倒走的鍾,等他睡著後又等再待了一會兒才走。
到醫院時已經快要十點,裴素麗睡著了。
她呼吸聲很重,胸膛起伏很大,梁鶴洲看著,總害怕下一口氣她喘不上來,就這麽走了。
住院這幾個月,她瘦得脫了形,皮膚皺巴巴貼在骨頭上,已經連下床走路的力氣都沒有了,一句話斷斷續續,說完都困難,晚上時常因為咳嗽難以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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