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茶他喝過,剛剛被服務生送過去,還是滾燙的。他本能地要去擋,但酒勁上湧,身體遲鈍地反應不過來,已經來不及了。
他閉了閉眼睛,聽到茶壺碎裂的聲音,再睜眼去看,猛然墜進一雙茶褐色的深沉眼眸裡。
那雙眼睛在他臉上停了一秒,隨即移向燕驚秋,濃鬱的愛意跟著傾瀉出來,像夏季夜晚裡香氣熱烈的梔子,刺鼻得有些惹人厭煩。
燕驚秋躲在眼睛主人的懷裡,完好無損,但他被嚇壞了,顫著肩膀喊“鶴洲”,細白的手指捧住了梁鶴洲的臉。
程庭南的心墜了墜,在這一刻突然意識到,這就是他比不過梁鶴洲的地方,他永遠也贏不過爭不過這個男人了。
人群重新吵嚷起來,幾個服務生攔住要逃走的那三個人,燕驚秋拽著梁鶴洲進了洗手間。
茶壺砸在梁鶴洲腰上,已經浸濕了他的衣服。這會兒天氣慢慢熱起來,他穿得薄,脫下外套後,果然裡面的T恤也潮了,後背紅了一大片。
燕驚秋臉色煞白,眼瞼飄紅,小心翼翼卷起他的衣服,看見皮膚上已經鼓起小水泡,當下哽咽著哭了。
“鶴洲……嗚嗚……”
他邊哭邊打開水龍頭,用手掬水潑在他腰上。
“不要緊,別哭。我看你一直不回來,幸好我來找你了。”梁鶴洲拂去他眼角的淚,除了聲音比平時低沉一些,看不出什麽不妥,比起燙傷,好像更關心燕驚秋的狀況。
程庭南站在門口,說:“還是快點去醫院吧,看著很嚴重。”
梁鶴洲看了他一眼,點點頭,又附在燕驚秋耳邊說了些什麽,燕驚秋摟著他抽泣,側頭吻住了他。
程庭南移開視線,走出去叫車。
他在門口等著,不多時三五個高大的服務生扭著那三個男人也出了店門,其中一人對他說:“先生,我們已經報過警了,一會兒警察會來帶他們走。”
“我知道了,謝謝。”
片刻後燕驚秋和梁鶴洲也出來了,那三人見了他們,嘴裡仍是嘀嘀咕咕地說著髒話。
燕驚秋站得離他們近,聽得清楚,氣得臉色漲紅,轉身一拳揮在摔茶壺的那人臉上,把那人撲倒在地,膝蓋頂著他的肚子,揪著他的頭髮,狠狠用他的腦袋砸了幾下地面。
場面又亂作一團,燕驚秋被梁鶴洲抱著拉開時,蹬著雙腳又踹了他好幾次。
到醫院時已經深夜了,燕驚秋哭了一路,等梁鶴洲走進急診室,他才止了眼淚,緊緊抱著梁鶴洲的外套不肯松手。
程庭南靠牆站著,還沒醒酒,頭疼得厲害,像有小錘子在敲太陽穴。
他開口和燕驚秋搭話,試圖轉移注意力。
“剛才,謝謝你。”
燕驚秋抽噎著說:“不用謝。”
“那幾個是我的客戶,跟他們談的生意出了點問題,他們又喝了很多酒,所以……”
“喔。”
“你手沒事吧?蹭破了嗎?”
“沒有,就是有點紅。”
燕驚秋看了看手背,擦掉眼淚,望向急診室的門,靜靜地一動不動。
程庭南頓了半晌,又說:“你和鶴洲一起去吃飯嗎?”
“嗯,我們和好了。”
“看出來了,好久不見,你……變了很多。”
燕驚秋這才看向他,認認真真地說:“對,我不會再像以前一樣了,之前都是我不好,讓你難過,真的對不起。庭南,你是我最好的也是唯一的朋友,我不想和你——”
程庭南垂眸,打斷他,“我知道的,不用再說了。”
二十多分鍾後,梁鶴洲走了出來,他腰上纏了一圈繃帶,神色倦怠。
燕驚秋急急上前抱住他,他又說了幾句安慰的話,和程庭南點頭打招呼。
三人一起去藥房拿了藥,再趕去警局。已經過了午夜,民警隻簡單做詢問了情況,留下他們的聯系方式後就讓他們先回去。
程庭南沒和他們一起走,看他們的車子開遠後,站在街邊給關遠山打電話。
“喂?學長?”關遠山聽起來還沒睡醒。
“打擾你睡覺了?”
“沒有。”
“你現在能來接我嗎?出了點事情。”
“在哪?”
電話那頭傳來拖鞋的踢踏聲和拿鑰匙的聲音,程庭南耳朵一陣發熱,報上了地址。
*
車子在公寓門前停下,下車時燕驚秋的外套被門框勾住了,他沒發覺,往前走了一步,聽到有東西掉落的聲音,一回頭看見了地上的絲絨盒子。
他扯過外套,慌忙蹲下去撿,但梁鶴洲的手掌先掩住了盒子。
“小秋,這——”
“我我我……”燕驚秋一把將盒子搶回來,“你別拿我的東西!”
他跑進大樓,也不等梁鶴洲,自己先坐上了電梯。
梁鶴洲慢一步進家門,屋子裡黑漆漆的,燕驚秋坐在沙發上,月光透過落地窗斜照進來,他的臉和身體隱在暗處,只有雙手在光下,那個銀色的絲絨盒被他握著,閃閃發亮。
梁鶴洲想要開燈,燕驚秋出聲製止。
“先別開,等一下。”
“那個盒子裡的東西……”梁鶴洲慢慢走過去,半跪在沙發邊,笑著問:“不是給我的?”
燕驚秋抿了抿唇,委屈地說:“本來我都計劃好的……全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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