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矛盾
燕驚秋從昏睡中醒來,被灼亮的光逼得睜不開眼。
嘴唇上還殘留著柔軟的觸感,身體很冷,好像留在了那個雨夜,意識被額間的陣痛刺激得很清醒,兩種狀態互相頡頏,縹緲的幻夢終於敗下陣來。
但他不想面對現實,翻身躲進被子裡。
身後傳來腳步聲,他聽出來是程庭南,睜眼看了看,見他走到床邊,把保溫盒放在了床頭櫃上。
“起來吃點東西。”
“不想吃。”
程庭南打開保溫盒蓋,清甜的米香飄出來。他出神地看著,輕聲說:“梁鶴洲煮的,托我帶給你。”
燕驚秋一怔,從床上躍起來,從程庭南手裡奪過了杓子。
他捧著保溫盒,熱氣泛上來,熏得他眼眶通紅。
“他還說什麽了嗎?”
“他說他媽媽精神不太好,和你道歉。”
他舀了一杓粥放進嘴裡,被燙得舌尖發麻,但倔強地沒有吐出來,總覺得上次喝到梁鶴洲煮的粥已經是幾個世紀以前的事了。
如果受傷能換來這樣的好處,他寧願每天都被裴素麗砸一次。
“誰要他道歉……”他喃喃念了一句,“他有沒有說會來看我啊?”
程庭南口中發苦,心下不是滋味,扯了扯領帶,丟下一句“沒有”就離開了病房。
一碗粥,燕驚秋吃了個乾淨。
他其實沒有這樣好的胃口,是硬逼著自己吃下去的,撐得肚子發脹,又吐不出來,隻好出去走走消食。
他在大樓裡閑晃,腳下不由自主,往裴素麗的病房去,出了電梯後鬼鬼祟祟地東張西望,一邊怕被梁鶴洲看見後又要面對他的冷言冷語,一邊懷著期待,想要和他見面。
可走廊裡沒有人,安安靜靜的,有明亮的月光透過盡頭的窗戶灑進來。
他悄悄往裴素麗病房裡覷了一眼,看不清人,隻好作罷,躲在角落發呆,不一會兒聽見電梯響了,總覺得裡面會是梁鶴洲,慌亂間推開安全出口的門躲進了樓梯間。
一雙人影從門前走過,燕驚秋從門上的透明玻璃望出去,果然是他,站在過道對面的垃圾桶邊。
他身旁是一個與他身形相仿的男人,戴著鴨舌帽、口罩和墨鏡,一張臉遮得嚴嚴實實。
隱隱約約的有說話聲飄過來,燕驚秋把耳朵貼在門上,堪堪聽清他們的對話。
“你出來沒事嗎?”梁鶴洲問。
男人答:“應該沒事,我把記者都甩掉了。你媽媽情況怎麽樣?”
“不太好,”梁鶴洲低著頭,從口袋裡掏出一盒煙,拿了一根咬在嘴裡,沒點燃,“醫生說最多半年。”
男人拿下口罩,看向他手裡的煙,“也給我一根。”
梁鶴洲把煙遞給他,那男人咬在嘴裡,“好淡,沒有味道,什麽牌子?”
“鐵塔貓。”
“你怎麽喜歡這種?”
梁鶴洲盯著煙盒發愣,“是啊,為什麽喜歡呢……”
燕驚秋心跳很快,趴在門上偷偷去看他,順帶掃了一眼那男人,發現竟是宋寒清,他看起來比照片裡更加俊美。
“我跟院長打聽過了,他建議保守治療,喝中藥調理。西藥副作用太大,按照你媽媽的身體狀況,吃不了一個療程就受不住了。明天我安排你們見個面,你跟他聊聊。”宋寒清說。
梁鶴洲點頭,“謝了。”
“應該的。”
宋寒清掏出打火機按響,劈啪聲將他下面的話遮蓋住,燕驚秋心急地去聽,模糊辨認出“喜歡”二字,再看過去時,宋寒清側過頭,用他的那根煙點燃了梁鶴洲的那根。
怎麽能這樣呢?這種點煙方式,只能存在於他和梁鶴洲之間。
燕驚秋妒得牙齒發酸,腦袋一熱,推開門走了出去。
那兩人都愣了一下,宋寒清先反應過來,問:“就是他?”
“嗯。”梁鶴洲應了一聲,把煙灰彈進垃圾桶裡,頭也不抬,沒有給燕驚秋一個正眼,說:“你回去吧。”
燕驚秋梗著脖子,盡量維穩,想要在宋寒清面前不落下風,但被他凌厲的眼神看得心裡發怵,顫著嗓子說:“我不走,我有話和你說。”
梁鶴洲猛吸一口煙,把煙掐滅,並不說話,白霧從他唇角溢出來,往上飄,遮住他的面容。
一瞬間,燕驚秋被那股熟悉的恐慌攥攝住心神,又是這樣,又是這樣,梁鶴洲仿佛永遠被一團薄薄的霧氣圍繞著,他從來看不清梁鶴洲在想什麽,摸不透梁鶴洲要什麽。
每一次他都去猜,每一次都猜不對。
有時候,他甚至覺得梁鶴洲比癌症還要無解。
“鶴洲,”他上前,拉住梁鶴洲衣服,“你別不說話。”
梁鶴洲輕輕拂開他的手,倦怠地捏著眉心轉過身去,“不要鬧了,回去。”
“鶴洲,我真的有話跟你說,是關於阿姨的,你得聽。”
他終於回頭看過來,眼神冰涼,“你說的話,我一個字都不想聽。”說罷,他邁開步子,一下子就消失在了病房門後。
燕驚秋臉色發白,神色張惶,胃裡一陣痙攣,泛上一股酸水,灼得他喉頭髮疼。
他不想在人前尤其是在宋寒清面前露醜,強打精神,機械地抬腳走到電梯前,按下按鈕,渾渾噩噩地回到了病房。
一夜無眠,他盯著天花板直到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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