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當聽見隧道中傳來轟隆隆的聲響,燕驚秋都會閉上眼睛。地鐵進站時刮來一陣猛烈的風,他感覺自己好像要被卷進去。
有一回,這樣的感覺如此強烈,他踉蹌了一步,跌進黃線裡,被站台巡查的工作人員怒吼著拖回來。周圍人都驚疑地看著他,他拍拍衣服站起來,默默垂著頭,並不感到害怕。
他隻想起梁鶴洲。
要被飛馳進站的車廂吸過去的那種感覺,就好像愛上梁鶴洲一樣,不由自主,無法控制。
*
來這兒已經兩個月。害怕無意間在國內的八卦頭條上看見宋寒清和梁鶴洲的消息,他刻意回避了手機,把與外界的聯系維持在最低限度。
離開的時候他沒有和任何人道別,跟著舒瓊走進機場,回望一眼外頭陰沉的天,心裡想著,就這樣了,這五六年的意亂情迷。
放手並不像想象中那麽艱難,事實上,這個念頭冒出來的那一刻,他就全盤接受了,甚至沒有再負隅頑抗一下的勇氣。
在任何方面來說,宋寒清都是更稱職更完美的男朋友人選,裴素麗住院他多方打點,為鶴洲排憂解難,會在鶴洲不舒服的時候貼心關懷。而他,好像從始至終都在添亂,做些荒唐離奇的舉動,甚至連鶴洲的生日都不記得。
裴素麗的葬禮,他悄悄去了。前一晚在電話裡聽程庭南說,鶴洲狀態很不好,所有事情都是宋寒清一手操辦的。他覺得自己沒有顏面光明正大地出現。
那天天氣格外窒悶,熱得人喘不過氣。他遠遠看見穿一身板正西裝的虞然,臉頰通紅,頭髮都被汗濕。梁鶴洲彎腰,把一束白菊放在墓碑前,宋寒清站在一旁,撐開一把遮陽傘。
傘太小了,甚至遮不住他的肩膀,看著就像一頂稍大的寬簷帽,很滑稽。
梁鶴洲遲遲沒有站起身,宋寒清便也蹲了下去。他攬著梁鶴洲後頸晃了晃,梁鶴洲說了句什麽,把頭抵在他肩上。
燕驚秋失魂落魄地回家。
晚上,他給梁鶴洲打電話。不知是睡迷糊了,還是沒留心來電顯示,梁鶴洲啞著嗓子喊了一聲“寒清”。他握著手機久久說不出話,感覺周遭世界正在快速崩塌瓦解。
他不懂怎麽操辦葬禮,也不會想到要給鶴洲遮一遮毒辣的太陽,更沒有可以讓鶴洲依靠的肩膀。盡管那傘那麽小那麽滑稽,可是宋寒清拿得出來,他雙手空空。
所以在舒瓊打電話來質問他以後到底要如何生活時,他選擇了出國,選擇灰溜溜地逃走。
他時常望著公寓壁爐中燃燒的火焰發呆,剖析過去的自己,從各個維度和層面。有一些事情,他真的不能理解不能去感同身受,不管他人如何強調他帶去了傷害,那些回憶也只是普普通通地泛著舊。
但現在,想起鶴洲,他好像就能明白個中酸楚,會很心痛。可是醒悟得太晚,在這種時候,也成為一項無法挽回的過錯。
聖誕節時程庭南過來拜訪,見面第一句話就提起宋寒清。
“他和虞然官宣了,鬧得好大。”
燕驚秋氣悶得欲哭,一錘桌子罵道:“他怎麽能出軌,怎麽能拋棄鶴洲!”
程庭南看著他通紅的眼睛,淡然說:“有時候你真的很不會察言觀色,誰都看出來他和鶴洲就是普通朋友。”
“什麽?”
程庭南聳聳肩,慢悠悠喝口咖啡,把國內發生的事情講給他聽。
回到家,他把久不用的手機翻出來,充上電開機後,跳出一大串未接電話和短信。大多是程庭南的,鶴洲的夾雜其中。
程庭南說,這麽幾個月,只要一喝醉,梁鶴洲就必定會去公寓,即便怎麽敲都不會有人應門,他還是要在那兒待一整夜。
*
開春。
梁鶴洲要來費城。燕驚秋在約定那天去地鐵站接人。他捧一束玫瑰,在車廂飛馳而過時又習慣性閉上雙眼,再睜眼時,梁鶴洲已經站在了身邊。
他想要漂亮地笑一下,可一彎嘴唇便落下眼淚。
兩人在人潮湧動的站台上久久相望。
地鐵飛過一輛又一輛,疾馳而去時卷起的獵獵風聲,燕驚秋把它幻聽成自己洶湧愛意澎湃撲向梁鶴洲的聲音,它們幾秒便呼嘯而過了,但它們會持續不斷地再來。
他把花遞給梁鶴洲,梁鶴洲輕聲地說謝謝,又說:“本來想早點來,但是簽證有點難辦。”
他搖搖頭,“沒關系。”
走出地鐵站,外面在下大雨。他拿出傘撐開。兩人隔著小半米的距離,走了沒幾步,梁鶴洲忽然轉頭,盯著他的眼睛,非常認真地說:“我很想你。”
他心口一緊,結結巴巴地回應:“我、我也是,我也很想你。”說著,把傘往梁鶴洲那邊斜了斜,自己的頭髮和衣服瞬間濕了個遍。
他抿著唇哭,眼淚像在雨中燃燒的火焰。梁鶴洲看得眼睛灼痛。他朝燕驚秋伸出手,燕驚秋碰一碰他溫暖的指尖,又把手收回去。他皺了皺眉,不容拒絕地拉他進懷裡,緊緊抱著。頭頂雨傘剛剛好把兩人的肩膀都罩進去。
第64章 番外 向陽
到如今這個年紀,燕驚秋才開始學騎自行車。沒有什麽特別的契機,只是突然的心血來潮。
吃過晚飯,梁鶴洲會陪他去附近公園練習。
他一向對外人的眼光不敏感,這會兒倒切切實實地從一雙雙眼睛裡看出戲謔和調笑的意味。起初是羞怯又窘迫的,但好在梁鶴洲在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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