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以川於是找到契機走到他身邊,拿起杓子撈起雞蛋:“主食吃什麽?要不要將就這個湯煮點……面條?湯圓?”
“面條吧。”
“韭葉還是龍須?”
“韭葉。”
趙以川說行,打開櫥櫃拿掛面,暗自記住裴哲的偏好。
他們分工協作,不多時,一大碗蘿卜圓子湯和兩碗打鹵面出鍋。桌角一盆仙人球與幾碗熱氣騰騰飯菜放在一起,竟有些家的模樣了。
趙以川擦了擦手,幫裴哲拉開椅子。對方順勢坐下,動作配合默契得仿佛這不是他們第一次在家裡吃飯。
“蘿卜還行。”裴哲微微皺著眉咬住筷子,“肉丸子好像有點兒鹹?”
“不鹹。”趙以川說,囫圇吃下一顆,差點被燙了舌頭。
裴哲不知信沒信,把蘿卜湯往趙以川面前挪了幾寸,讓他好動筷。
“你今天怎麽對我這麽好?”他笑著,半遮半掩露出一點真心,“嚇一大跳,是不是要下大任務了?”
裴哲眼皮一動:“噢,沒什麽。”
他無從描述自己突然放下的緊迫,於是也不好意思對趙以川明言小房間和飯菜讓他想到了櫥窗邊的初雪,靜謐氛圍渲染,他就情不自禁想靠近趙以川。
只是靠近他。
天光漸黯,西風從沒關緊的窗縫中潛入。小高層的公寓隔音效果有限,樓上的腳步聲,沿街的車輛轟鳴與喇叭聲響,不時傳來一兩聲小孩尖叫。金絲熊玩夠了木屑,把自己埋進蓬松的窩裡,開始呼呼大睡。
“我突然覺得結婚也挺好的。”趙以川沒頭沒尾地說。
裴哲吃麵條的動作停了:“嗯?”
趙以川也說:“沒什麽。”
裴哲低頭把一枚肉丸在碗裡撥來撥去沾滿了醬汁,慢條斯理地說:“其實結婚不也就是搭夥過日子嗎,無所謂。”
“總有原因嘛。”趙以川隱晦試探,“這麽怕談感情,你是不是曾經受過情傷?”
他明知故問。
趙以川想,裴哲可能會像高架橋那次一樣被戳中軟肋,無法抑製怒火讓他閉嘴,可能會問他“你又知道什麽”,但最後可能逃避掉答案。
裴哲握了握筷子。
“來了嗎?”趙以川一顆心吊在半空,忽然不敢看他了。
深黑的瞳孔貓一樣地輕輕收縮,裴哲嘴角寡淡往下撇不怎麽開心,卻並不像即將發作的前兆,面無表情地冷淡地平靜地反問:
“你沒聽他們說過嗎?”
如果他失控都在意料之內,可對方坦蕩承認,反將一軍,趙以川瞬間手足無措——更可怕的是時至今日他才發現,背後難聽的傳言,裴哲都知道。
於是他連安慰的理由都沒了。
飯後,趙以川去洗碗,裴哲則在客廳站著不知回誰的消息,並不提離開。過了會兒裴哲開始接電話,突然說:“趙以川,找你。”
伸手擰關了水龍頭,趙以川擦著灶台探出頭:“誰啊?”
“楚暢。”裴哲回他,“他問我在哪兒,我說在外面吃飯,跟你一起。”
想也知道,裴哲怎麽可能直接告訴好友“我在趙以川家裡”。
趙以川“哦”了一聲:“他找我幹什麽?”
裴哲問:“楚暢說有個局,都是朋友,你去嗎?”
“你們朋友我不熟。”他想拒絕。
裴哲還沒答,電話那頭楚暢的大嗓門已經穿雲破月地砸過來:“趙以川!哎,川哥,你接電話,都是你認識的人我才叫你——”
趙以川看見裴哲翻了個白眼。
他想笑,這表情有種刻薄的生動,放在裴哲身上竟然可愛得不太違和。
接過裴哲的手機,趙以川笑道:“什麽就‘認識的人’了,可高攀不起你們這群大少爺。”
“別別,你肯定認識。”
楚暢的背景音很吵,趙以川順手開了免提放在桌面,遞給裴哲一杯水。
對方說了幾個有些陌生的名字,但趙以川很快想起來了,這些都是以前一起在芝加哥留學的小圈子裡的“朋友”。
趙以川看裴哲意興闌珊,斟酌著找理由:“算了,我晚點還要加班乾活。”
楚暢:“靠,你也要加班?”
看來裴哲剛才拿這個當過借口,趙以川眉梢微抬,表情戲謔。
裴哲專心地研究空氣炸鍋。
楚暢狐疑地問:“大過節的,真加班假加班啊?”
“下次,下次一定。”趙以川哄著楚暢,“知道你為我好,實在抱歉,最近手裡案子太多,過完節又要連開三天庭……今天確實沒時間。”
“行吧行吧。”楚暢喜歡社交但不強迫人,歎了口氣說,“要不怎麽說你和裴哲,哎,你們兩個工作狂湊成一對,我都不奇怪。”
忽地口乾舌燥,為他說的“一對”。
趙以川應付了兩句,楚暢卻像找到他的把柄似的又開始調侃,追問他和裴哲怎麽突然領證了,到底怎麽想的……但趙以川還沒多說什麽,裴哲搶先一步抓起電話按了掛斷鍵,再倒扣在桌面。
室內一下子安靜極了。
小餐桌空空蕩蕩,半小時前的溫馨煙火氣驟然煙消雲散。
是夢就會醒,這個道理再簡單不過。
“……我沒說什麽吧。”趙以川小聲地為自己辯護。
嘴唇乾燥,裴哲下意識地抿起,舌尖挨著唇縫一小圈,蚊子似的哼:“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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