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泄氣般往小沙發上坐,整個人陷進一片橙黃,溫暖顏色卻並不讓裴哲看上去柔軟,他像豎起渾身的刺,要在狹窄空間和趙以川隔離。
很委屈的樣子,趙以川忍不住更輕地說:“你怕我答應他啊?”
裴哲冷哼。
……居然承認了。
趙以川忍著心花怒放,聲音卻控制不住愉快地變得輕飄飄:“我跟他們又不熟,去什麽?自討沒趣,還不如加班……哦對了,上次買了點椰子糖,很好吃,我去裝點待會兒你放車上——免得哪天低血糖。”
“你知道我低血糖?”裴哲問。
趙以川心跳差點驟停,一時無言。
他又多說多錯了。
學生時代一起讀書、異國他鄉建立的聯絡既脆弱又堅固,可趙以川和裴哲都與他們格格不入,是圈子裡的“異類”。他是因為眼光高,瞧不上這群敗絮其中的富二代,不樂意玩在一起就自己刻意缺席了大部分聚會。
而裴哲……
裴哲有個外籍男朋友,一直不合群。
圈子太小,大家都知道裴哲當時分手的前因後果,不僅不同情,還把這段狗血故事當做下飯菜咀嚼多時——裴哲不想理他們,很正常。
而關於低血糖,趙以川總不能說:你去紐約找Fran他不見你,你喝多了在街邊吐得一塌糊塗,是我把你扛回去的。
你半夜低血糖犯了,吃我買的比利時巧克力還嫌太甜。
說好了要賠,結果現在都沒還我。
他算看出來裴哲根本是忘了,這算不算自我保護?選擇性隱瞞最丟臉最狼狽的一段記憶,從未受傷的高嶺之花總比淋雨的狗尾巴草好一些。
趙以川不提了,最後說:“低血糖又不稀罕。”
“哦。”裴哲受這通電話影響興致不太高,他站起身,“算了,我先走了。”
趙以川卻幾乎條件反射:“我給你看個東西。”
裴哲略一抬下巴。
趙以川隻想試著留他,沒想到奏效了。
他硬著頭皮思索自己家裡還有什麽能讓裴哲眼前一亮的玩意兒,大腦高速運轉時余光瞥過金絲熊窩。他默默地給金絲熊道了個歉,將它從一堆木屑裡薅出來。
“這個。”趙以川說。
全在意料之外,裴哲和那隻黃白色的熊面面相覷,都一臉懵。
金絲熊平時不和趙以川肢體接觸,現在忽然被吵醒,大約以為快死到臨頭了,驚恐無比縮成一團,把臉都埋進了肚皮裡。
小動物的動作讓裴哲有了興趣,他想摸一摸,伸出手又不知該碰哪兒。
於是訕訕地收回,裴哲沒話找話地問:“挺可愛的,叫什麽?”
“賠錢貨。”趙以川說。
裴哲:“……啊?”
趙以川耳朵一紅,電光石火地明白過來。
他飛快解釋:“不是跟你姓的意思,它就、一開始就叫賠錢貨。”
裴哲:“……”
越抹越黑,完蛋。
趙以川覺得自己今天大概被裴哲做的蘿卜肉丸藥傻了,舌頭不受控制。他把賠錢貨金絲熊往兜裡一揣,懊惱地轉移話題:“要不,我送你下樓開車——”
“趙以川。”裴哲喊他時後兩個字總很輕,像一片羽毛,輕描淡寫飄在水面。
漣漪緩慢擴散,一圈一圈地蕩漾。
趙以川預感不妙地說,乾嗎。
裴哲用手指點了下從他口袋裡探出腦袋的金絲熊。
“你這人挺有意思的。”
第16章 十六、“就猜你不想和我結婚。”
“這什麽?”
隋遲安不滿又疑惑地看著眼底粉白色的折頁卡片。
裴哲拿起隋遲安的鋼筆壓住它:“我的婚禮請帖,還有伴手禮。周六中午,南岸莊園的‘天鵝堡’,不用隨份子——當然你沒空就算了。”
“收到。”隋遲安聲音沒有一絲波瀾。
他說完,把包裝精致的伴手禮和請帖往抽屜裡一扔,繼續滿臉怨氣地盯著電腦屏幕改方案,也不知有沒有聽進去。
這是裴哲親自送的最後一份請帖了。
離婚禮還有6天準備倒計時,裴哲推掉大部分工作,隻留下兩三個要緊會議繼續參加。跟隋遲安交代完,核對確認行程表上大部分安排已經處理完畢,裴哲回了兩個電話,動手修改了一個執行方案,結束後看時間。
他站起身,薑嘉鈺立刻提著巨大托特包跟在裴哲身後,打電話給司機。
今天他約了趙以川試婚禮西裝。
坐上車,裴哲若有所思地望了一會兒空蕩蕩的右手,提醒薑嘉鈺:“上午讓你去拿的東西都準備好了嗎?”
薑嘉鈺不敢怠慢:“裴總,我隨身攜帶呢。”
“給我吧。”裴哲說,靠著車後座,又對她補了一句,“謝謝。”
邁巴赫開出幾個路口,裴哲忽然如坐針氈。他不得不承認,自己確實開始緊張了,於是低頭反覆看手機裡的聊天記錄,可惜工作處理得差不多,他的私生活又乏善可陳沒有樂趣,打發時間轉移注意力對他竟成了一件困難事。
裴哲的手指最終停在一個對話框上。
和粉紅小豬面面相覷良久,又經過一個路口後,他想著“現在找他應該不突兀”,思索如何開頭,然後問:“你出發了嗎?”
幾乎是瞬間的,手機振動,趙以川回了他一個小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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