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言,其實你怎麽道歉都沒用,我也不想要什麽道歉。”
“我早就說過了,我不怪你,也不該怪你。以前的事情就過去吧。”
月光穿過枝丫,漏在秦言的身上,他的臉在月色的襯托下尤顯蒼白,賀嘉時皺皺眉頭,沒再看他。
幾秒鍾後,他緩緩說,“你對我的好我都記著,不會忘的,我對你的好也都是我心甘情願,你也用不著覺得虧欠。”
秦言心裡一慌,他更湊上前幾步,可賀嘉時卻往後一退,像是將他拒之千裡之外。
賀嘉時眉心皺得更緊了,他略微彎了彎腰,表情隱忍,“我……我現在真的不想再跟你做朋友了。我做不到。”
秦言心如刀絞,他深吸一口氣,“嘉時……其實我……我很在乎你。”
賀嘉時這才轉過頭來,他看著秦言,眉眼間的痛苦更甚。
秦言的示弱讓他刹那動搖,他不敢再看秦言的表情,唯恐自己方寸大亂。
於是,賀嘉時垂下頭,長長呼吸了幾下,說,“言言,我也在乎你。”
“可只要看到你,我就會想到那些事情。”
秦言的腳步滯住了,他收回自己想要撫摸、擁抱對方的手,隻低著頭站在原地。
賀嘉時不再說話,轉身離去。
回到家裡,賀嘉木正坐在沙發上吃水果,而賀民則拿著他的成績單淡淡地點評。爺倆看到賀嘉時來了,便不再說話,等到賀嘉時換好了鞋子,準備回屋,賀嘉木才突然說,“哥,過來吃水果。”
賀嘉時搖搖頭,他著實沒心情陪自己這個又蠢又壞的表弟裝什麽兄友弟恭。
賀嘉木卻堅持說,“哥,我爸特地給你切的水果,你快過來嘗嘗。”
沒辦法,賀嘉時只能走過去,坐下,陪他們演完這場戲。
他沒動桌上的水果,隻垂著頭,無聊地劃了兩下手機,而後點進自己與秦言的聊天記錄,隨便看了幾眼。
賀嘉木湊到他身邊,神秘兮兮地問道,“哥,你期中考了多少分?”
賀嘉時長長舒了口氣,“沒看。”
賀嘉木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撇撇嘴,“我不信,哥,沒事兒,你說吧。”
賀嘉時覺得自己這個表弟著實煩人得厲害,他敷衍地說,“心情不好,沒心思看這個。”
說著,賀嘉時就要起身離開,等他剛走開兩步,賀嘉木就翻了個白眼,在他背後“嘖”了一聲,說,“有什麽了不起的,不想說就不說唄。”
賀嘉木以為賀嘉時聽不到自己的竊竊私語,可賀嘉時卻聽得一清二楚。他握緊拳頭,手背上一條條青筋凸出來,卻終是懶得與賀嘉木計較,關門回屋了。
他與賀嘉木不對付不是一天兩天了,如今住在了一起,就更是相看兩厭。他倒在床上,躺了一陣子,等到起來洗漱時,客廳的燈已經關了。
賀嘉木那屋的門還開著,裡面漏出道光來,屋裡傳來賀嘉木與父親的對話:
“賀嘉時從小就沒人管教,你可別跟他學壞了。”
賀嘉木對自己的父親沒有絲毫的不耐煩,“我知道,爸,我不跟他學,我肯定好好學習,以後考個好大學。”
賀民對自己兒子的說法很滿意,“嗯”了一聲,又說,“你也別整天跟他比,你倆沒什麽可比性。”
“以前初中的時候,學的知識簡單,他刷刷題,多用點功,學習比你好很正常;現在你們上高中了,學的東西難了,他肯定跟不上了。”
賀嘉木聽了父親的話,心裡喜滋滋的,他“嘿嘿”笑了兩聲,“爸,我知道,劉東都給我說了,我哥在班裡學習根本不行,都快跟不上課了。”
接著,賀嘉木話鋒一轉,“再說,現在這個社會,家裡沒錢沒背景,學習好又能怎樣?眼界就跟不上。”
說著,賀嘉木又歎了口氣,像是很可憐自己的“堂哥”一樣,“我就是想問問他考的怎麽樣,關心關心他,沒想著跟他比,畢竟他也挺可憐的。”
賀民對自己兒子的說法很讚同,他被社會侵染了幾十年,在他眼裡,人本來就是有三六九等、高低貴賤的,賀嘉時的親生父母不過是礦廠裡普普通通的工人,親生父母資質如此,賀嘉時的基因就定在這兒了,後天就算努力也不會有什麽作為,更何況,他這個侄子從小沒人管教,缺少教養,又在J城礦區長大,眼界不行,而等他以後進入社會又必然缺乏家庭做後盾,如此這般,定然難有什麽作為。
所以,賀民雖表面對賀嘉時熱情客氣,可實則從未把他當回事兒,隻覺得他是個用來彰顯自己在賀家“當家人”地位的工具。
賀民鼻孔裡透出兩聲“哼”來,他語氣很淡漠,“別顧著可憐別人了,人各有命,各有各的活法。”
賀嘉時渾身滾燙,手不自然地顫抖著。賀民與賀嘉木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像是烙鐵一樣,把他脆弱的自尊燙出個偌大的洞來,將他傷得體無完膚。
憤怒、羞愧在體內積蓄到了臨界值,像是火山一樣,瀕臨爆發。有幾個瞬間,他甚至想跳進河裡、坑裡,就這麽永遠得消失在所有人面前。
他沒出去洗漱,反而又默默地關上了房門。
他握緊拳頭,大口喘息,恨意從心底一直燒到了嗓子眼,可這如岩漿一般翻湧的憤恨終是無處發泄。他只能用力把拳頭揮到牆上,一隻手砸得滿是紅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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