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抑鬱症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徹底擺脫的,需要患者與家人一同做長期的鬥爭與努力。
這點,魏驍早就有了心理建設。
這些日子,魏驍不敢拿公司的事情煩周景辭,更不敢提讓他回易購工作的事情,凡事連個商量的人都沒有。
一時間,魏驍仿佛失去了主心骨,什麽都要靠自己。
他整日忙得焦頭爛額。以往周景辭在時,他只需要把握大體的方向,細節統統交給周景辭就好,可如今他唯有自己,才知道這些年周景辭的不易。
中秋節過後,公司上下各部門馬上就要為一年一度的購物節做準備了。
早些年,易購上市時,風光無限,可很快市面上就出現了諸如京西網,長城網這樣的“龐然大物”,無論體量還是資本,無一不是易購的數倍。
每次購物節,易購都難免要與這樣的大企業大資本正面對抗,爭奪市場佔有率,每年他們都是疲憊不堪。
在多方資本的夾擊下,他們步履維艱。一來是易購特有的生態體系和運營模式導致他們很難提高折扣力度,二來則是他們早些年的融資情況以及目前的經營情況不足以拿出那麽多資金進行補貼讓利。
無論是網購節還是年中大促,每次“戰爭”,易購都“節節敗退”,以至於這幾年,黯然退出網購市場的第一梯隊,股民對易購也愈發失去信心,導致股價一跌再跌。
越是臨近購物節,他們就越是力不從心。
他們既沒有那麽大的體量,也沒有那麽多的閑錢可以燒,只能一路被動。
好在,他們已經退市了。
好在周景辭當初的堅持,讓他們不必再與這些“龐然大物”硬碰硬。
現在,魏驍終於慢慢懂得了周景辭的苦心,明白了周景辭當日的安排。
當股價不足以反應公司價值時,當他們受股價的桎梏而處處被動時,當他們被資本裹挾不得不一路狂奔得不到喘息時,就是他們應該停下來的時候了[1]。
停下來,慢下來,他們根本沒必要與那些強大的對手硬碰硬。
退市不代表失敗,反而是對易購的維護。
魏驍痛恨自己曾經的無知與魯莽,更痛恨自己剛愎自負的性格。
正是因為他的狂妄,自負,周景辭才不敢將實情說給他聽,他們才一次又一次地錯失了溝通的良機。
在家裡,魏驍要當“封建大家長”,說一不二;在公司裡,他更是個誰都壓不住的牛脾氣。
這些年,魏驍一直順風順水,雖有李潤芝時常與他作對,可那老狐狸到底沒掀出過什麽風浪。以至於到最後,他誰的話都聽不進去了,他什麽勸都不再放在心裡。
魏驍是個近乎悲壯的抗爭者,一輩子都在強。
小時候跟父親強,跟命運強;長大了跟市場強,跟資本強。
他一路抗爭而來,跟自己抗爭,也跟命運抗爭。
多年前,他帶著易購風風光光在紐交所上市。當他與周景辭一同按下紐交所二樓的按鈕,敲響鍾聲的時候,怎麽都不會想到,自己有一天必得看著易購黯然退市。
他一路披荊斬棘,付出了十幾年的青春,半生的心血才走到這一步,他不想認輸,不肯認輸。
他還有許多的野心沒有實現,他還有很多的輝煌想要創造。他怎麽肯認輸呢?
他有使不完的力氣,渾身的衝勁兒,他不服,他不甘,他還要繼續向未來發起抗爭。
可是他從來都沒有想過,退出也是一種魄力與哲學。易購需要的不是一場又一場的廝殺,而是沉潛蟄伏。
他更沒有想過,自己那些所謂的抗爭,到最後,竟都變成了與周景辭的抗爭。就好像全盤接受了周景辭當初在會議上的提議就是認輸了。
然而,時間證明終向魏驍,像誠友網一樣留在美股死扛到底,才是真的輸了。
想到這裡,魏驍一陣後怕。
他不敢想象,倘若周景辭沒有那麽堅持,倘若他因為自己的情緒而放棄推動退市,那麽如今的誠友網,必然是易購不遠的未來。
可若是周景辭不曾堅持,若是他們只是原地踏步,他不會一個人去青芒村,不會跌落懸崖,更不會被那個村民害得失憶;他不會與吳翼做那些荒唐事,而周景辭,也不會傷心欲絕,患上抑鬱症。
魏驍心裡堵得慌。
他是有著無限的野心,一腔的抱負,可若要讓他在易購和周景辭之間做個選擇,他自然是要選周景辭的。
可周景辭卻放不下千余名員工,放不下兩個人那麽多年的心血。
想來,無論怎麽算都是自己的錯。是自己從始至終都沒有給他全盤托出的信念。是自己,一直以來魯莽慣了,什麽都聽不進去。
回到家裡,魏驍連鞋都沒換,進了門就叫周景辭的名字。
周景辭此時正在書房裡收拾舊書,聽到了魏驍的聲音,一邊把手上的活放下,一邊說,“在這兒,書房裡。”
魏驍帶著一身的低氣壓走進來,一把將周景辭扯進懷裡。他皺著眉頭,把頭埋在周景辭的肩頸上,半天都沒說話。
周景辭瞧他心情不好,卻不知是怎麽回事,他頓了頓,將手放在魏驍的後背上,上下地撫摸著,“怎麽了?有什麽不順心的麽?”
魏驍搖了搖頭,他親親周景辭的額頭,“景辭,你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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