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他自己將周景辭推走的啊。
那個晚上,魏驍在店裡端坐了一整夜。
他腦海中浮浮沉沉的,淨是這幾年與周景辭的點滴,可等到認真去想了,卻又抓不住什麽頭緒,只剩下一股苦澀從心間溢出。
那晚以後,周景辭再沒來找過他。
不久,J大蓋好了新校區,周景辭搬進了更為寬敞明亮的新家裡,兩個人的瓜葛便愈加少了。
他們一個住在學校東面,一個住在學校的西邊,一個整日泡在書海裡,一個打工念書兩頭抓,本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少了相互之間刻意的遷就,明明都在同一間學校念書,卻再難見上一面。
魏驍越來越慌了。
可明明先離開的是他自己啊。
他知道自己與周景辭是雲泥之別,就連肖想他都是不配的,可他真的好怕,怕與周景辭從此再無乾系,怕與他走失在十字路口。
他想,就只是做朋友,做兄弟,做哥哥,只是遠遠地看著周景辭,看著他考上大學,看著他成家立業。
反正,無論怎樣總好過再也見不著他。
魏驍終於鼓起勇氣,晚自習沒下就等在了周景辭的教室門口。
周景辭剛走出教室就看見魏驍了,卻沒什麽反應,只是皺著眉頭走到他跟前,問,“有什麽事麽?”
魏驍頓了幾秒,他從沒想過,自己與周景辭有一天竟會走到需要問“有什麽事麽”的地步。
周景辭見他沒說話,倒也沒什麽反應,與他並排往學校外面走著。
一路上,他們都沒說話,保持著三十公分的距離,不近不遠。
分別的岔路口,周景辭淡淡地對他說,“我搬家了,先走了。”
魏驍低下頭,喉頭滾動了幾下,說,“對不起。我那天說話太難聽了。”
周景辭笑了一下,聲音輕柔,“說得什麽話啊,都是朋友,你用不著跟我說對不起。我根本沒放在心上。”
待周景辭轉過身後,魏驍才恍然意識到,這幾個月,他們是真的疏遠了。
周景辭以前從來都不會對自己講這種話的。
愛曾經從他們之間發過了芽,那麽就算野火焚燒,也再做不回朋友。
意識到這點後,魏驍在店裡喝了一晚上的啤酒,最後,他抱著空酒瓶,倒在了洋灰地上。
他的世界,真的變成了一片漆黑。
沒了周景辭的桎梏,魏驍愈發像極了街頭混混。
他一頭鑽進了錢眼兒裡,慣常騎個摩托,常常到了中午,才姍姍來遲。
那天中午,期中考試剛剛結束,周景辭正要跟幾個同學一起去學校對面那個油油膩膩髒髒兮兮的小餐館吃飯,卻碰巧看到魏驍開著摩托車往學校趕。
魏驍身後還跟了幾個燙著爆炸頭的社會青年。他顯然沒有看到周景辭,隻與一旁的狐朋狗友高聲說笑。
每一句髒話,每一聲玩笑,都是周景辭聽不懂的語言。
這是周景辭從未見過的,另一幅面孔的魏驍。
周景辭昨夜為了考試熬了半個通宵,本就神情恍惚,此時心裡更是翻湧著數不盡的情緒,不免被同伴落在了後面,直到他放空了自己,茫茫然走到馬路中間,心神才突然被馬路對面同伴的叫喊聲拽回現實。
他下意識地看向車輛駛來的方向。
烈陽刺目,空氣乾熱,滿載的貨車飛快地向他開來,只是一個瞬間,他就呆住了,雙腳像是被粘在了柏油馬路上,一寸都移不開。
此時此刻,周景辭心裡唯有一個想法,來不及了,來不及了……
他慌亂地閉上眼睛,最驚慌失措的瞬間,魏驍的臉從他腦海中飛快地閃過,他忍不住自嘲,何必呢?
何必呢?
想象中的疼痛並沒有到來,一雙手猛地將他扯回了人間。
下一秒,他落進一個堅定而有力的懷抱中。
周景辭受了刺激,整個人都呆呆地趴在魏驍的懷裡,魏驍撫摸著他的發絲,聲音哆嗦著說,“別怕,景辭,別怕,哥哥在,哥哥在。”
直到同伴叫聲響起,他們才稍稍分開。
周景辭迎著人間的太陽,看到他的魏驍緊緊攥著他的雙手。
究其一生,周景辭都忘不了這天的陽光與熱風,忘不了魏驍有力的臂彎與溫暖的懷抱。
周景辭的眼神在魏驍的臉上逡巡迂回,突然之間,他的臉色變得有些古怪,他望著魏驍臉上寫滿的緊張與擔憂,突然笑了一下,片刻後,聲音沉靜而肯定,“原來你竟然喜歡我。”
“魏驍,你喜歡我。”
一朵朵煙花在魏驍的心間點燃,一路順著脊椎於腦海中炸開。
魏驍也笑了,說,“是啊,景辭,我愛你。”
這是周景辭一生忘不掉的浪漫,也是魏驍二十多年擺脫不了的噩夢。
如果說這世上有什麽不帶痛苦的死亡,那麽,死在陽光燦爛的J中門口,死在那輛瘋狂駛來的貨車之下,死在魏驍的懷抱裡、眼眶中,就是周景辭所能想到的,最完美的句號。
第47章
魏驍心裡懸著周景辭的身體,睡不踏實。他的頭埋在了病床上,肩膀還不自然地聳動著,像是陷入了一場慘烈而痛苦的噩夢。
周景辭胳膊傳來一陣陣火辣辣的疼痛,燒灼了一般。
他瞅了一眼胳膊上纏繞的紗布,上面滲出了一片血跡,他歪著頭看了一會兒,卻沒吱聲。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