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景辭一連忙了一整個月,個中辛酸,一輩子活在象牙塔裡的周父周母自然不懂。
更何況,他昨天又是開了四五個小時的車才趕回來的,此時必然是腰酸背疼,就算多睡一會兒,也犯不上被父母這般譏諷。
魏驍親了親周景辭的額頭,起身出門,對老兩口說,“爸媽,景辭忙了一整個月,昨天又舟車勞頓的,讓他多睡會兒吧。”
周明李嵐當了一輩子的老師,向來只有他們對別人說教的份兒,從沒有過別人囑咐他們的事情。
他倆立馬皺起眉頭,“你什麽意思?周景辭是我兒子,我教育自己兒子,跟你什麽關系。”
魏驍沒再說話。
他沒經歷過正常的家庭,不知道尋常人家父母是怎樣對待孩子的。是以魏驍對周景辭的父母,向來只有敬重的份兒。
周明、李嵐看魏驍不說話了,兩個人便乘勝追擊,“要不是你,我們景辭能活得不三不四的?當初留在學校裡讀博當老師多好,清清白白地過日子,何必惹得一身腥。”
魏驍深吸了兩口氣。
是,都怪他。
都是他不好。
他早就知道周景辭不喜歡做B2C電商,更不喜歡一次次地籌資、融資、上市、退市,是他一直無視了周景辭的情緒,利用了周景辭的愛情,讓他承擔了本不該承擔的這些煩惱。
魏驍對以前的抉擇談不上後悔,但對周景辭總歸是過意不去的。
魏驍甚至想過,如果當初他只是做一份尋常的工作,不必賺多少錢,朝九晚五,每天照顧周景辭,陪伴周景辭,他們之間的感情會不會要比現在順利許多?
他們不會產生矛盾,更不必貌合神離,他們就只是過著尋常人的日子,簡單快樂。
可如果這樣的話,他就賺不到那麽多的錢了。
貧賤夫妻百事哀,說不定他們會有其他的煩憂。
周景辭躺在床上翻了個身,其實他早就醒了。
早在魏驍趴在他身前親吻他額頭時,他就已然恢復了意識。
魏驍的唇稍觸即離,但那熟悉的感覺卻猶如驚雷一樣直劈周景辭的靈魂。
他的心臟“怦怦”地跳著,像是戰鼓,又像是呐喊。
他隱隱地期待著魏驍向自己索要更多,可倘若魏驍更進一步,他又難免會覺得失望。
這個想法冒出後,連周景辭自己都覺得詫異。
不過,細細想來倒也合情合理。
周景辭與魏驍剛在一起時,尚是張白紙,不懂愛恨,不通情,欲。是魏驍手把手教會他何為愛,告訴他何為欲。
在很長一段時間內,周景辭都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麽,是魏驍把人間最美妙的情愛擺在了他面前,他才知道,原來這就是自己渴望的。
周景辭思緒漂浮不定,父母的嘲諷還在耳邊,魏驍的氣息打在他細膩光潔的皮膚上。
他隻木木地躺在床上,不敢出聲,亦不敢動作,短短幾秒鍾,身上竟燥熱不堪,幾乎要冒出汗來。
須臾過後,他聽到魏驍一聲淺淺的歎息,旋即魏驍換上衣服,推門離開了。
然後,就是父母與魏驍的爭執……
與魏驍在一起後,周景辭才明白父母對自己的愛有多麽畸形。
誠然他們為自己規劃未來,傾注心血,在自己身上澆灌了無數希冀,可魏驍不一樣,魏驍只希望自己幸福。
魏驍不會介意自己是否能考入頂尖學府,不在乎自己是否功成名就,甚至不在意自己有沒有一份體面的工作。
他就只是愛自己這個人。
有時候,周景辭會覺得,這世上或許唯有魏驍一個人,給過他不設條件的愛。
在魏驍面前,他不必做個努力的學生、勤懇的員工,不必有什麽追求與成就,只因為他是他,所以魏驍愛他。
他們有過那麽多美好的曾經,給予過彼此那麽深沉的愛意,現在想來,也算是此生無憾了。
周景辭起床後,周明李嵐又嘮叨了幾句,他隻淡淡地應著,並沒太大反應。
反正這麽多年,周景辭早就習慣了。
他沒再趕魏驍走,亦沒提他們已經分開了的事情。
就算分開了,他也不想再讓魏驍在自己父母面前丟面子了。
貼春聯、包餃子、放鞭炮的老三樣年年不變,一家人心裡都各自有各自的盤算,確是索然無味。
春晚亦沒什麽意思,新時代催婚催生催二胎的小品自然不會缺席,正能量的歌舞更讓人頭暈眼花。
然而,彼此間無話可說,也只有靠春晚來緩解尷尬了。
周景辭靜靜地看著電視,魏驍卻隻管看著他。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終於跨過了零點,四個人多少都有些如釋重負的意味。
鞭炮是魏驍一個人放的,他背對著“劈裡啪啦”的聲響,心中想,願周景辭健康平安,幸福快樂。
晚上的鞭炮聲和禮花聲一陣連著一陣,魏驍和周景辭都翻來覆去地沒睡著。
就在周景辭第十次翻身的片刻,魏驍突然把他罩進了懷裡。
周景辭掙扎了兩下,皺著眉頭低聲道,“放開我。”
魏驍眼眶酸得厲害,“那天是我不好。景辭,我以後不這樣了,以後你不想我出門我就不出門,不許我睡我就不睡。你回來吧好不好?”
他這一生貧窮過,落魄過,卻從未如此卑微過。黑暗中,周景辭的眼神有些古怪,他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徐徐說,“你這說得都是哪跟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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