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野菜不知道,他其實很不會說謊。
若說的話不是誠心實意的,都不用看臉色,從那調子上就能分辨。
喻商枝料想到他八成不只是去買糖,但很多事何必說穿。
“你去吧,我就靠著這邊牆根等你,不會有什麽事。”
溫野菜不太放心,“還是別了,前頭有個茶攤,我扶你過去坐下吧,你在那等我。”
喻商枝無奈莞爾,“你能去多久,何苦去花那幾個大子兒的茶錢,青天白日的,我還能被人拐了不成?”
茶攤雖不及茶館,但想要揀個座位,最便宜的一壺粗茶也要你五文錢,裡頭漂著幾根茶葉梗,和白水區別不大。
喻商枝上輩子成千上萬一兩的金貴茶葉都當口糧茶喝,不覺得有什麽不對,可現在一想到要花五文錢買那個,便覺得虧大發了。
一毫一厘來之不易,溫野菜心想,也是這個道理。
何況喻商枝是個漢子,又不是姐兒、哥兒,拍花子的不至於這麽不長眼色。
“那你要緊站這別動,我就去街對面的鋪子,一回頭就能看見你。”
他走時千叮嚀萬囑咐,仿佛喻商枝是個三歲娃娃。
說了幾個來回,喻商枝好歹是哭笑不得地把人送走了。
於是接下來路過這道簷下的,都難免瞧見那裡站了一個人。
分明隻穿了一件舊的棉布衣衫,腳上一雙布鞋洗得發白,手裡還拎著一根破竹竿,可真應了那四個字——玉樹臨風,端得讓人移不開眼。
雖說看起來是個窮出身,可鎮子上難不成家家都是富戶不成?
這副模樣,足夠勾得人蠢蠢欲動。
很快就有個膽子大的姐兒,和小姐妹在附近轉了好幾圈,最後被鼓動著上前去搭話。
喻商枝兩句話就聽出對方來意,也不惱,淡然回應道:“這位姑娘,在下已有家室。”
一句話把人噎了個沒話不說,說話時還偏偏朝相反的方向瞧。
終於被人家姑娘看出不對勁,“這位郎君,您的眼睛……”
喻商枝順勢接茬,“抱歉,在下患有眼疾,目不能視,失禮了。”
幾個姐兒面面相覷,果然老天爺都是公平的。
給你一副驚豔的五官,卻又偏偏得奪了你的一對招子。
一時間再無別話,悻悻地慌忙離去。
喻商枝總算得了閑,松了口氣。
心道近年間民風確實開放起來,姑娘家家的見了落單的漢子便敢上去搭話,可惜遇見的是自己。
若是個旁的人,男未婚女未嫁,未嘗不能成就一段佳話。
他在這思緒和雲彩似的悠悠跑,想完了這茬,又去想買牛的事。
原主的記憶裡也刨不出太多和這些有關的內容,沒有可參照的,只能去牛馬市再細打聽了。
心下未定,耳邊卻又聽見雜亂的腳步聲臨近,分明直衝著自己來。
必和剛才一樣不會是他家阿野,因為溫野菜那性子,若是回來,早就隔了一條街便扯脖喊了。
本以為又是來搭訕的路人,可喻商枝蹙起眉,很快聞到了一股過於濃烈且廉價的脂粉氣,裡面還夾雜著賣力氣的漢子獨有的汗臭。
情形似乎不太對,他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竹竿撐緊了地面。
來人沒讓他疑惑太久,弗一開口,一聲“喻郎中”就被喻商枝猜到了來歷。
他心頭一震,沒想到竟還能遇見那姓花的媒婆和車夫。
李二打量著面前的白面小郎中,不屑地歪了歪嘴角,二話不說,直接上去伸出手臂,把人往懷裡一箍。
這姿勢在外人看來像極了熟人之間上演哥倆好,只有當事人喻商枝知道,這車夫用了多大的力氣。
“喻郎中,好久不見,咱借一步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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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幾乎發生在瞬息之間,方才站在喻商枝不遠處的一個賣糖球的老漢,只是做了樁生意的工夫,再回頭就見牆邊那個惹眼的年輕人不見了。
伽君羊三⑦陸Ч㈧九貳Э五
“小年輕的,就是莽撞。”
他搖了搖頭,繼續叫賣他又紅又大五文一串的糖球。
殊不知就在十幾步開外的巷子口拐角,喻商枝正被李二給鉗在其中,那花媒婆充當了望風的角色,頭上大花也不敢帶了,早就摘了塞進懷兜,戰戰兢兢地往外探頭,一雙三角眼滴溜溜地轉著。
這回就算是喻商枝,領子裡也冒了一圈汗。
真是閻王好見小鬼難纏,本以為從此以後和原主的前塵不會再有什麽瓜葛,哪知這兩人竟找上門來。
來都來了,還是這副架勢,想也知道沒安什麽好心。
“光天化日,你們強行擄人,好大的賊膽。”
喻商枝冷言冷語,換得車夫李二一聲邪裡邪氣的笑。
“喻郎中,我一個粗人,你也不用拿那些話唬我。我們來,也沒別的意思,最近手頭緊,想借點銀錢充嚼谷。”
借不借的,無非是由頭說著好聽,誰都知道銀子給出去有去無回,這是握著原主的把柄來敲竹杠了。
喻商枝被人抓到這裡往牆上一按,頭髮亂了,掉下來一撮,衣服也髒了。
這個牆根還一股尿騷氣,醃臢難言,整個人瞧著不能更狼狽。
可他一張口,仍是凜凜的氣質。
“且不說我一個給人當上門兒婿的窮郎中,手上能有幾個銅子,我更想不通的是,你們為何覺得我會任人拿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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