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場的所有人都看向他。
溫野菜伸出手,替他緊了緊外袍。
溫三伢認識的人,無非是書院的學生,縣學裡若有什麽人能和縣衙中的官員扯上關系,倒也不稀奇,可是讓一個孩子操心,實在是不應該。
“三伢,此事不該你操心。你與二姐乖乖待在家裡,和章嫂一起,替我和喻大哥守好年年,我去一趟朱宅和周宅,很快就回。”
但溫三伢卻搖了搖頭。
“大哥,你先聽我說完。”
他道:“我說的人,就是賀霄師兄,他的姐姐……是縣令大人的如夫人之一。”
***
“彭縣令現如今一共有四房姨娘……你別說,還真有個姓賀的。”
當夜,溫野菜趕到城中朱宅,見到了朱掌櫃。
朱掌櫃聽罷前因後果,大驚失色,趕緊令府中下人又去請來朱碧桃夫婦以及周瀾。
夜已深,他們四個人圍坐在一起,朱碧桃握著溫野菜的手,手裡端著一盞紅棗桂圓甜茶。
“你瞧你這手多冰,晚食怕是也沒吃吧?喝一口暖暖腸胃,別事情還沒解決,先把自己害病了。”
溫野菜艱難扯動嘴角,接過甜茶喝了一口,卻隻嘗出了紅棗和桂圓與茶葉相融後的一丁點苦澀。
但是這份溫暖確實是他急需的,所以他把茶杯留在掌心裡,虛虛地握著。
說話的人是程明生。
就如他先前所言,程家也是縣城中數得上的商戶,雖比不上任老二是彭縣令的半個便宜嶽丈,但相對於其他人而言,對於彭縣令之事,他知道的消息更多些。
“彭縣令來壽安縣赴任時,隻帶了兩名如夫人。後來又納了第三房,便是任二的女兒任芳曉。而最近剛抬進門的,先前隻算是養在外宅的一個外室,聽說是已有身孕數月,胎像坐穩,才升了妾室。那名女子姓賀,也是壽安縣人。賀家在城中做瓷器生意,亦是商戶。”
朱碧桃平日裡最不愛聽老男人的床幃之事,今日頭回聽自家夫君說起,忍不住開口道:“我知道這個賀家,看著是個老實本分的,怎麽也學任二一樣,把閨女往彭縣令床上送?”
周瀾聽罷,喝了口茶道:“不好說,據說賀家這個庶女是自願為之,八成是受出身所限,想借此飛上枝頭變鳳凰。但也聽說,賀老爺膝下無嫡子,唯一的兒子就是和這個賀家娘子同母的庶子,小小年紀,已考出了童生,想必就是溫家小少爺的那位同窗了。”
朱碧桃覺得這段話的前半部分被男人說出來,尤其不中聽。
但礙於周瀾的身份,她最終沒說什麽。
包括溫野菜在內的幾人,很快商量出暫時的法子。
總之先動用一切能找到的關系,摸清楚此事背後是不是任家在搗鬼。
再尋到那對報官的夫妻,假如他們是被任家買通,故意陷害,那麽實在不行,就反過來再以重利誘之。
“只要人沒事,錢財都是身外之物。”
溫野菜開口時聲調有些發澀,但足夠冷靜。
他是能埋伏山中數個時辰,隻為捕捉一頭野獸的人,不會這麽容易就慌了神。
自家相公只是暫且下獄,又不是已經定罪,既然此事背後有仁生堂的手筆,那就還有斡旋的余地。
他放下茶盞,起身衝在場幾人行禮。
“深夜叨擾,多有失禮,此事有勞幾位掌櫃出手相助,此恩我與商枝必定沒齒難忘。”
朱碧桃離他最近,扶著他再次坐下。
朱掌櫃年歲最大,考慮最周全。
“咱們也不知道任家有沒有後手,他能買通醫館的病患,焉知會不會尋人去你食肆門前鬧事?依我看,這幾日你那食肆,也先莫要開張了。”
溫野菜聽從了這位長輩的建議。
半晌後,幾人正待各自散去。
朱碧桃與程明生商議一番,又從自家宅子裡撥了幾個忠誠可靠的護院,讓他們這幾日去溫家暫住。
她同溫野菜道:“咱們壽安縣的這些官差,和官賊沒什麽區別,你們家人手不夠,這幾人去了後,你只需管頓飯即可,有他們在,若是有人上門找茬,也能有個應對。”
溫野菜謝她數次,才兩廂告別,乘馬車回家。
路上,他靠在馬車之內,撩起車簾。
寒風撲面,令人愈發清醒起來。
無論什麽消息,都要白日到來後才見分曉。
現下只能期望那個拿了錢的捕快真能如他所說,對喻商枝多點關照。
……
壽安縣衙大牢內。
喻商枝被推搡進一個空著的牢房,地上鋪著一層稻草,散發著難以言喻的味道。
因是嫌犯,故而依照律例,他的雙手和雙足都戴上了鐐銬。
牆面高處,一扇方方正正的小窗投射進一塊同樣方正的月光。
喻商枝尋了一塊還算乾淨的地面,屈膝坐下。
今晚發生的事太多,即使是他,這會兒腦子也還是懵的。
不知過了多久,牢門“吱呀”一聲打開,一個獄卒丟進一床破舊的棉被,還有一個粗瓷碗,裡面放著兩個冷饅頭。
在喻商枝懷疑的注視下,周圍的幾個監牢裡的犯人也躁動起來。
獄卒呵斥一聲後,看回喻商枝道:“你家裡人使了銀子,你才有這待遇,明日升堂問罪,可就不一定怎麽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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