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夜裡,兩人關上門在床上商量了半晌。
郎中太年輕,他們的確是不太放心,帶孩子四處求醫這麽久,這弱冠之齡的大多只能當跟班和學徒,哪裡有本事給人看病。
但最後還是決定死馬當活馬醫,過來試試看再說。
橫豎人家不要診金,就算覺得不靠譜,大不了不抓藥就是了,自家又沒什麽損失。
若是這個郎中也看不好,那就只能抱著孩子回家,或是再回鎮上找醫館碰碰運氣。
因曹小莊得的是鼓脹之症,肚皮隆起,活像有孕數月一般。
近來愈發沒力氣走路,卻也不能背著,所以曹二夫妻做了個小板車,到哪裡都推著他走。
小板車在濕漉漉的地面上軋出一道水痕,喻商枝和孔麥芽出門接應。
看到這孩子第一眼,喻商枝便知,應當是早晨張苗苗來上工時,提過的自家鄰居了。
當初張苗苗形容,那孩子年不過六歲,但腹大如鬥。
先前去過仁生堂,得了個鼓脹的診斷。
此刻兩方相見,喻商枝已是心中有數,而曹二和曹二媳婦看清喻商枝時,發覺這小郎中,簡直比他們想象中的還要年輕些。
但觀周身,獨有一份沉靜雍容的氣度,像極了在城裡才會見到的大人物,反而令人不敢小覷。
到了門口,夫妻兩個擱下板車,牽著艱難行路的孩子上前。
他們二人雖說年紀都不大,可已滿臉都是為生活四處奔波的滄桑。
“您應該就是喻郎中了,不知苗哥兒有沒有跟您提過,我們是他家鄰居。”
喻商枝頷首,“想必是曹二哥和曹二嫂吧?外頭天冷,快些帶著孩子進屋。”
但因為醫館大門敞開,曹小莊的模樣又引人注目,故而還是吸引了一部分人的視線。
添福食肆門口,第一鍋臘八粥即將見底了。
此刻正在喝粥的人分為兩撥,一撥是當真連件棉衣都沒有的城中貧民,溫野菜不收錢,要求是要在粥棚裡喝完再走。
另外一撥則是來打兩文錢粥的普通百姓,還有去而複返,直誇這粥熬得好喝,還想再買的。
不要錢的免費粥,是單獨的另一鍋,用料都是一樣的,只是沒和收錢的混在一起,免得被人早早搶光。
何花嬸走街串巷,給自己認識的街坊親戚都打了招呼後,便抓了一把瓜子,也守著食肆打量來往的人。
遇上那種故意換上舊衣裳,想來蹭粥喝的,她就直截了當地把人拆穿,也著實鬧出不少樂子。
而不遠處的醫館,起初是沒幾個人在意的,直到剛剛挺著大肚子的曹小莊進去,才有排隊買粥的人彼此議論道:“方才那個小子你們瞧見沒有,是個男娃,肚子大的嘞,像揣了個西瓜。”
“我從那邊過來,還和他們打了個照面呢,那孩子臉上蠟黃,一點生氣都沒有,我看啊,去醫館也是白花錢。”
“平常是不是白花錢咱不知道,今天倒不是,那醫館外頭掛著義診的牌子。”
“義診?我以為只有仁生堂會在年節的廟會上開義診呢。”
“說起來這地方原先不是個茶莊麽,什麽時候改成醫館了?”
這話題順著隊伍的末尾,一點點傳到前頭,終於被溫野菜聽見。
他打完這鍋粥,就預備去後頭灶房開始炒午食盒飯裡的菜了,趁著這時候,狀若無意道:“對面的醫館是我相公開的,從今日起往後三日都是義診,不收診金,街坊們身上若是有什麽不爽利的,自可去找他瞧瞧。”
此話一出,一片嘩然。
沒想到這兩口子如此有本事,一個在這頭開食肆,一個在那頭開醫館!
連何花嬸都顧不上嗑瓜子了,她二話不說,把瓜子皮往不遠處的樹底下一扔,就抹了抹手,預備回家。
她也沒多問什麽郎中的醫術如何,隻覺得這家的夫郎能有這般做菜的手藝,心眼又實誠,夫君定也差不到哪裡去。
有和她相熟的婦人見她要走,不禁問道:“何花嬸子,這是要往家去了?”
何花應道:“欸!”
可沒過一刻鍾,眾人便又見何花拖家帶口地從巷子裡出來了。
一問才知,她孫子咳嗽了小半月了都沒好。
要說小孩子咳嗽,也不是什麽大毛病,誰家還沒得過了,平日裡不舍得花錢找郎中,
但這會兒,可不是瞌睡就有人送枕頭?
何花嬸留下一句“義診不要錢,不看白不看”,就抱著孫子領著兒媳婦往喻氏醫館去了。
搞得其余的人也陷入沉思。
聽這道理,就算沒什麽大毛病,去找郎中把個脈,好像也不虧?
喻商枝不知正有一幫人,已在預備著來醫館體驗一把義診。
此時此刻,他正潛心查看曹小莊的情況。
“你叫小莊對不對?真乖,張開嘴,讓叔叔看看你的舌頭好不好?”
生病的小兒大都情緒不穩,需要耐心哄著才能配合。
而曹小莊這些年已經見多了郎中,大都是留著一把胡子,一身的藥味,以至於現在見了差不多年歲的漢子都會躲。
喻商枝卻與他們全然不同,說話也極有耐性。
倒是意外地令曹小莊放下了戒備,乖乖張開嘴,伸出舌頭。
曹二夫妻倆都是第一次見自家兒子這般聽郎中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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