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著趙璴,片刻,將僵硬掩藏在了笑容裡,說道:“是朕素日忙於政事,對你們這些孩子不夠關心了。”
說著,他轉而看向皇后,笑道:“朕實在心有感愧,不如皇后替朕挑幾套頭面料子,權當朕為徽寧賠罪了。”
皇后笑著點頭,正要開口,卻聽座下的趙璴又出了聲。
“也不必這麽麻煩。”只聽他說道。“父皇就將使臣大人帶來的奶酥賞給兒臣吧。”
鴻佑帝偏頭看向趙璴。
他冷不丁開口,竟只為了要那箱不起眼的食物?對趙璴的口味和喜好,他並不了解,但事出反常,難道……
鴻佑帝皺眉,將目光落在了那箱乳製品之上。
他猶豫著正欲試探,卻見趙璴懶洋洋地朝後一靠,說道:“兒臣也用不了那樣多。父皇取一些出來,查驗過後再賞兒臣就行了。”
她這話是什麽意思!
鴻佑帝猛地抬起眼來,咄咄逼人地看向趙璴。
她是覺得自己在懷疑她嗎?倒是太看得起自己!樓蘭使臣千裡迢迢而來,她一個閨閣婦人,不過會講兩句樓蘭語而已,還不至於讓他動心思懷疑!
鴻佑帝胸膛微微起伏了兩回,在眾位來使的注視之下,勉強將湧上嘴邊的話咽了下去。
“徽寧慣會說笑。”他勉強地微笑著,說道。“既徽寧很想嘗嘗,便都賜給你吧。但是查驗之話,不可再說,樓蘭國的大人還在這裡,你這樣說豈不是太失禮了?”
卻見趙璴慢條斯理地站起身來,垂眼很是隨便地說道:“兒臣多謝父皇。”
鴻佑帝強笑著擺了擺手,轉開眼去不再看他了。
罷了……畢竟是那毒婦人的孩子,能是什麽好的?自己將她教養至今,也算俯仰對得起天地了。
卻在這時,又有個宮人急匆匆地撞進了梅園來。
鴻佑帝本就心情不佳,看見他這樣慌裡慌張的,更是來氣。
“什麽事這樣慌張?”
他沉著臉,眼看著那宮人朝在座眾人行過禮後,匆匆躬身停在了禦座前,小聲地對他說了句什麽。
鴻佑帝的臉色更難看了。
——
百獸園的狻猊死了!
得知這個消息的方臨淵也是陡然一驚。
怎會如此?前兩日他們將異獸送入園中時,與百獸園的宮人們是挨個檢查過的。這些異獸一路被照看得極其完好,南洋使臣亦是謹慎之至,怎會忽然死了呢!
前來傳令的宮人接下來話,便更令人震驚了。
“說是被三皇子一箭射死的!”他說。“陛下剛從梅園趕去了禦書房,召將軍您即刻入宮覲見呢!”
方臨淵得了聖旨,當即掉轉馬頭,跟著宮人朝著皇城趕去。
原是三皇子今日忽然興起,到百獸園去觀賞新送入京城的異獸。
這些異獸本是給陛下祝壽用的,三皇子私下觀覽不大符合禮數。但三皇子浩浩蕩蕩地帶了好些個隨從與朋友,硬要入園。百獸園的宮人都不敢違拗他,於是便替三皇子開了園門。
眾多異獸當中,巨象笨重,孔雀無趣,最得三皇子之心的,便是那鬃毛烈烈、威武健壯的金色狻猊。
三皇子在狻猊的籠外逗留許久,此後在周圍眾人一聲聲的恭維誇讚中,要求百獸園的宮人將狻猊牽出籠來供他賞玩。
這狻猊可是吃人的!百獸園的宮人跪了一地,斷不敢答應三皇子的請求。
再後來,三皇子便不知為何發了怒,竟親自打開鐵籠去牽那隻凶獸。
狻猊發怒咆哮,三皇子情急之下,挽弓搭箭射穿了狻猊的巨口。
狻猊當場斃命。
方臨淵聽見這話,頭都有些痛。
三皇子趙瑾素來衝動暴躁,但怎竟敢做出這樣的事來?百獸園的異獸既是陛下大壽的賀禮,又是各國進獻給大宣的友好之物。且不提一頭狻猊有多珍貴,單說各國使臣還在京城,他這此舉便會讓皇上都無法向各國交代。
思索之間,方臨淵聽見傳話的宮人猶疑著說道:“將軍您今日入宮……若得陛下申斥,還請將軍悉聽聖意。”
方臨淵微微一頓:“什麽?”
便見那宮人說道:“三皇子已經被送回宮中了,按三皇子的意思……”
那宮人看向方臨淵,猶豫片刻,吞吞吐吐道。
“三皇子說,是十六衛監運異獸出了岔子,才會令異獸暴起傷人的。”
方臨淵眉心一鎖。
這不是無稽之談嗎?狻猊本就是凶獸,與虎豹無異,怎是能夠牽玩取樂的?趙瑾被狻猊攻擊本就在情理之中,怎是異獸暴起呢?
更何況,異獸送入百獸園兩日了,又與十六衛有什麽乾系?
他皺眉看向那宮人,尚未說話,便見那宮人討好一笑,壓低了聲音勸慰道。
“將軍息怒。”他說。“百獸園為大內侍衛負責管理,本就是禦前的人。如今外使尚在京中,若是出了岔子,可不能是出在陛下與各位殿下身上的呀。”
他這話說得足夠明了,方臨淵即便是傻子,也能聽明白了。
異獸身死,既不能是因為皇子愚蠢,也不能是因為飼養不利。
他們急於尋找一隻替罪羔羊,而最好的這隻羊,便是押送過異獸的十六衛了。
——
臨入皇城之前,方臨淵一路行來,漸漸想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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