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懷月問:“誰的主意?”
余回答:“誰都有份,你的傷病著實不算輕,而且靈力虛虧,受不住猛藥。”
這得治到猴年馬月去?只怕在床上躺一陣,就又嫌悶鬧著要跑路。而司危在枯爪城中魂不守舍地將他自己熬了三百年,眼下同樣半死不活,實在也不是替鳳懷月療傷的最好人選,彭流便提議:“不如請幾位仙尊相助。”
余回初聽沒反應過來,納悶地問:“你這是什麽驚世駭俗的想法?”
彭流進一步解釋:“訛一筆。”
司危點頭:“好。”
余回:“……”哪裡好?
而想將消息傳進幾位仙尊耳朵裡,也不是什麽難事,畢竟超然亭大宴時所邀賓客不少,只要稍微點撥幾句,也不必言明,就多的是人願意乾這活。
鳳懷月趁機問出困惑了自己許久的問題:“那個偶人呢?”
余回道:“用血肉捏的,得靠靈力滋養,才能維持住模樣。”
司危的血,司危的肉,司危的靈力,以及那點在他心頭住了三百年的殘魂。余回又道:“他當時眼看著離入魔只差一步,能拉住他的,唯有你的影子。不過幸好,現在你千真萬確回來了,他才不必繼續虛耗自己,隻為維系著那點念想。”
偶人在司危撤去靈力後,早已如片片花影消散在風裡。余回替鳳懷月擦了擦額上虛汗,道:“你得先將身體調養好,才能撐得過補魂火之苦。”
鳳懷月“嗯”了一聲,向後靠在床頭,眉頭微皺,還在想著司危那兩條鮮血淋漓的手臂。余回見他心不在焉,隻當是累了,於是命侍女捧來安神香,又放下了窗簾,道:“先睡一陣,外頭一時片刻消停不了。”
鳳懷月問:“那位壽桃——”
余回截斷話頭:“瑤光仙尊!”
“看吧,你也覺得像。”
“……”
壽桃仙尊的話也不少,前廳裡,彭流沒聽幾句,就找了個借口溜之大吉,司危倒很能坐得住,反正他向來冷漠話少,一個“嗯”就已經算是熱情攀談,唯一一段長一些的句子,是在解釋為何旁人看鳳懷月都像偶人——因為當時吃了太多藥,導致頭腦迷糊發蒙,有時候更是連話也說不清,所以假如日後出現什麽冒犯仙尊的胡言亂語,也是十分正常的。
畢竟就算是天王老子,也不能苛責一個腦子受過傷的重病之人。
鳳懷月在睡夢中打了個噴嚏,轉身繼續睡,或許是因為安神香的緣故,這回倒沒有做夢,一覺睡到傍晚時分才醒,睡醒就見司危正靠在枕側,手裡拿著那隻肚腹空空的夢貘,道:“怎麽不夢我了?”
鳳懷月聽不得這話,一聽就想起當日黑市的戲台,於是睡前那點因為對方血呼刺啦胳膊而產生的酸澀憐愛,頃刻間化為一隻枕頭,丟過去之後,還順手扯起被子,將自己的腦袋重新裹了起來。
司危笑了一聲,低頭去親他的頭髮,又道:“明日兩位仙尊便會替你診治,還要去住客棧嗎?”
鳳懷月伸出一隻手,試圖將他的頭推開。
司危握住他的手腕,繼續道:“今日有不少人都站在彭府門口看熱鬧,這件事想必很快就會傳遍全城,倘若那隻鬼煞當真關心你,就不會在這種時候跑來搶人,來了,就是不顧你死活,那他便死有余辜。”
“不管他該不該死,有些事我都得親自問明白。”鳳懷月將被子扯下來,皺眉道,“你不準殺他。”
司危凶巴巴的,用力去掐他的臉。
鳳懷月“啊啊”亂叫,將被子滾得亂七八糟,好不容易才將人壓在床上。司危卻反握住他卡在自己脖頸處的手,隻輕輕一捏,幻術便被卸除,露出白森森一隻骨爪。鳳懷月心裡一慌,問道:“你做什麽!”
“不做什麽。”司危道,“看看。”
他用舌尖抿住那點尖尖的指骨,鳳懷月後背發麻,隻覺得魂都要被他親飛,便本能地一把握住袖口,堅決不肯再讓對方看到自己空蕩蕩的袖管,與其余破破爛爛的身體。
司危卻不答應,將他的手指一根一根掰開,袖管下的臂骨果真有些斑駁,顯然也被蠱蟲啃嗤得不輕,將來血肉能再長出,骨頭卻恐怕只能一直這樣。鳳懷月提心吊膽,生怕他又親上去,司危卻只是用拇指輕輕蹭著,半晌,忽然道:“像一朵花。”
鳳懷月沒聽清:“什麽?”
“這裡。”司危指給他看,“像一朵花。”
鳳懷月眯著眼睛觀察半天,才總算在那些斑駁的傷痕裡,找出了一朵“花”的影子。
“就是像。”司危道,“別亂動,我畫給你看。”
然後他就不知從哪裡憑空摸出一支筆,當真仔細在他的骨傷處描了一朵花,描得還挺好看,層層疊疊將那些醜陋的傷疤包圍起來,顯得又詭異,又美麗。
司危道:“它會一直開在這裡。”
鳳懷月不自在地抽回手:“說得好像我再也長不出血肉一樣。”
“長出血肉,你也知道它開在這裡。”司危將他抱緊,又重新籠了層幻象上去,鳳懷月總算松了口氣,但又覺得哪裡似乎不太對,於是扯起自己的領口一看,納悶地問道:“你怎麽把我變胖了?”
“這分量最好。”司危用指背去蹭那方才被自己掐紅的臉,“往後就按照這樣去長。”
鳳懷月斷然拒絕:“你想得還挺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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