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尾鷲著實有些困了,可主子拉著它熬,它是半點轍都沒有。它在青瓦上跳了幾下,倏然展翅飛去了一旁的高樹。
竹韻仰躺在房頂上,枕著屋脊望著天,青瓦之下便是淙舟的房間,他偏了偏頭,側耳聽著,許是糙酒醉人,未曾聽得什麽動靜。
那狐狸甚是磨人,沒個把時辰哄不好。
他枕著風,將壺中糙酒盡數飲下,接著翹著一條腿,蓋著滿天的星闔眸假寐。白尾鷲見主子似是要睡去,撲棱著翅膀落到竹韻身邊,它困極了,貼著人也要睡去。
倏地,身下房裡傳來一聲巨響,應是有重物翻倒,竹韻還未做出什麽反應,倒是白尾鷲被嚇得一激靈,整隻鳥抖了幾抖,掉了大片的毛。
絨毛入了風,輕掃過竹韻鼻尖,竹韻抬手將其揮走,睜眼看了看還在掉毛的鳥,毛褪去大半,那雙眸子都顯得大了些。
白尾鷲只剩下尾羽還算完好,其余的地方皆是一塊塊的,禿的見肉,白尾鷲自己也很沮喪,雖說是秋日裡往往要換毛,但何曾掉的這樣狠過,它瞧著那小狐狸,也沒見多掉幾根。
是掉的狠了點,竹韻凝了一股靈氣探去,倒也無礙,探不出什麽來。
“你最近吃了什麽?”竹韻問鳥。
白尾鷲哪裡知道?還不是竹韻喂什麽它吃什麽,聽見這話它瘋狂搖首,又抖了幾根毛下來。
“還是說你偷跑去了哪裡,撞上了什麽邪祟?”竹韻瞧著白尾鷲鬱悶,難得的好語氣。
白尾鷲依舊搖頭,它這次放輕了力道,少掉了幾根毛。
“算了,”屋脊硌人,竹韻抬臂枕著,“問了你也說不出來,沒什麽大礙,估計是你最近疏於修煉,老天降懲。”
他雖是調侃,可聽的白尾鷲卻愈發的鬱悶。
身下又傳來一聲巨響,有了方才那聲,這下子倒是沒嚇著鳥,只是這夜本就難以安眠,再填上些許躁動,就是那點醉意也早就散了。
“這是吵架了啊…”竹韻輕聲一笑,反正也睡不著,他樂的聽戲。
淙舟的話駭人,松苓緩了許久才將其消化,他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拉著淙舟就要往塗山去。
果然這酒是真不該喝,貪杯誤事,松苓一起身,便撞翻了凳子和一旁的燭台。那蠟燭還燃著,滾過毛席留下一趟焦黑,撞上了床架子又滾回一截,那帷幔就在頂上,險些引起一室的火。
淙舟揮手將蠟燭滅了,又回身去扶那站不穩的狐狸:“你消停一會兒,明兒再去。”
古語有言,借酒澆愁愁更愁,古語又言,酒不醉人人自醉。以前松苓從不懂,而今卻是讓他體會的透徹。淙舟怕弄疼了人,隻虛虛的扶著,松苓轉身閃過,腳下不穩,沒留神踩上了一截白燭,猛的一滑,一旁的水盆架子又被他撞翻,水撲了一地,而松苓則翻向了架子床。
“消停會罷,”淙舟收拾不及,簡直一個頭兩個大,他將松苓摁到床上,抬腳踢開了床邊的燭,“一會兒玩一會兒玩水,晚上不怕尿床?”
淙舟難得與人調笑。
“你才尿床…”松苓噘著嘴嘟囔,抓著淙舟的衣袖不願松手,他看似不清醒,卻還存了些理智,“哥哥,這酒…澆不滅愁腸,我…我不該喝…”
“無事,”淙舟對著松苓總是溫柔,“偶爾一醉未嘗不是樂事。”
松苓向後仰躺,拽著淙舟一同跌進床裡,這架子床不太穩,被他二人晃的吱嘎響。
清暉覆梢頭,星點落窗,屋裡只剩下床邊一盞燭,昏暗盈室,這曖昧氣氛來的著實不是時候。
淙舟怕壓著醉狐狸,撐著床褥就要起身。
“哥哥…”松苓念著淙舟,順勢攀著人脖頸,不讓人起身,酒壯慫狐狸膽,白日裡被人稍一調侃就羞的毛都發紅的狐狸,當下竟是連羞赧二字如何寫都不知道了。
他尋著那雙唇去,手臂箍著淙舟後頸不讓人躲,松苓太害怕了,他活了不過幾百年,可是擔的驚受的怕,卻要趕上尋常人幾十輩子。
淙舟不斷的後撤,就要撐起身來,可松苓死都不肯松手,淙舟起身,他就奮力將人拉回來,他心裡念著淙舟,問道:“哥哥躲什麽?”聲音含酒,“白日裡哥哥如此主動,怎的夜裡卻要躲我?”
淙舟暗自輕歎口氣,醉酒的狐狸溝通不得,他不再躲,卻也不曾迎合:“你不清醒。”
耳朵冒出來了,腰被尾巴卷住,松苓雙臂越收越緊,不斷的貼過來:“我清醒,”他貼著人耳強調,“我知曉自己在做什麽,清醒的很。”
淙舟就在懷裡,可松苓卻安不下心,他死死盯著面前的人,明明離得那樣近,卻又像遠在天際,好似這人只是一個影,風一吹就會散了去。
這人心狠,對自己都狠,做什麽就要生生挖去那一魄,叫松苓既有惱怒,又盛著愧疚。
“哥哥就算不怕丟了命,難不成也不怕我傷心嗎?”他要尋個法子,能證明淙舟就在他身邊的法子,“好狠的心啊,若我救不回你該如何?”
“若是救不回我,你自當好好活著。”淙舟抬手揉著松苓的耳,腰間的狐尾越纏越緊,這人今夜接著醉意,當是要把他鎖在身邊。
架子床上的銀鉤不知怎的倏然散了,帳子落了下來,遮了他二人半身,屋裡本就不見光亮,這帳子有些厚,松苓隱在暗影中,隻覺看不清淙舟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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