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鵬自然是不服氣的,他同時也對此人多有懷疑。
“那是意外,他當時並未投靠陛下,只是恰巧卷入了那件事。”羅懷說,“總歸他已經向陛下投過誠,還送上過絕密的情報,此人應該是可信的,至於過往的恩怨,你就當是不打不相識吧,男子漢大丈夫,別計較了,如今既然是盟友,你就得以大局為重,叔父這麽多年走到如今的位置不容易,你可別壞了叔父的事。”
羅鵬還是心有不忿,但卻也不再抱怨了。羅懷是他父親細雨樓樓主羅章的親弟弟,本該與羅章一起管理細雨樓,卻在十二年前一個人遠遁江湖,倒不是他們兄弟兩因為爭權鬧矛盾,事實上,他們兄弟兩感情甚篤,羅懷沒有兒子,很多時候都是把羅鵬當成親兒子對待的。
至於羅懷十二年前為什麽一個人離開,那也是為了幫他兄長。細雨樓拿錢殺人,不會平白濫殺無辜,算不上邪道,卻也絕對算不上正道,這麽些年在江湖中招惹了不少仇家,回頭看數百年的江湖史,做這種生意的少有能善終的,羅家這麽些年錢也賺了不少,羅章不想讓子孫再發這種亡命財,於是就想要洗白上岸。
一個做刺殺生意的門派能怎麽洗白呢?宣布退隱那些仇家就會放過他們了?絕無可能。
羅章和羅懷思前想後,也隻想到一條路,投靠朝廷。
江湖人心中有個共識,江湖事江湖了,能不招惹朝廷就不招惹,只要他們能背靠朝廷,那些仇家也就不敢再來找了。
於是羅懷便在十二年前獨自離開,來到京城,想要在天子腳下的皇城中,尋到一個攀上權貴的機會。
那一日與趙鄴的賭局,完全是他有意為之,他一眼看出這個年僅十歲的孩子身份不凡,於是故意激怒對方,設計布下賭局。
只是他一開始隻以為趙鄴應該是哪個權貴家的少爺,卻沒想到對方竟然是當今太子,被押進宮中問罪的時候羅懷方才意識到不妙,幸好先帝並未怪罪他,反而讓他當了太子的武師。
這倒是意外之喜,投靠任何權貴都沒有直接投靠下一任的皇帝來得有用,羅懷得此機會,自然是好好珍惜,他本是想先認認真真教趙鄴習武,慢慢取得了對方信任,以及待趙鄴再長大一點懂事之後,他再找機會透漏出自己細雨樓的背景和投靠的意願,可誰料到趙鄴學幾天又不學了,別說取得對方的信任,他連接近趙鄴的機會都沒有。
說不清是時來運轉,還是天意弄人,先是先帝病逝,後是伍勝奪權,本該萬人之上的趙鄴一朝變成了命不由己的傀儡,羅懷也終於尋到機會,向身處絕境中孤立無援的趙鄴表了忠心。
只要他們細雨樓能幫趙鄴扳倒伍勝,那不亞於是從龍之功,洗白上岸、是順理成章的,以後的高官厚祿榮華富貴也不在話下,因此,羅懷對趙鄴一直是盡心盡力,這回殺伍鋒的計劃,雖然按計劃進行的話不需要他出手,但為了以防萬一,他還是親自來此督陣。
羅鵬自然知道他叔父做這一切到底是為了什麽,還不是為了他們這樣的小輩能有個好的前程,不至於在江湖仇殺中早早喪命,因此接下來也不再多言,隻安靜地在灌木叢中蟄伏著,靜得像一隻落在樹梢上的蝴蝶。
又過了片刻,前方傳來一道樹枝斷裂的“喀嚓”聲,似乎是有人無意踩中地面的斷枝,羅懷立刻意識到是有人來了,對身邊的羅鵬等人打了個手勢,羅鵬他們立刻會意,將本就輕若蚊蠅的呼吸放得更輕。
又過一會兒,“喀嚓”聲更湊近了一些,這回功力不如羅懷那麽深的羅鵬等人也聽到了,他們同時遠遠看到了前方枝葉後還不太清晰的影子,正是伍鋒。
獵物終於上門,但羅懷等人卻也沒有急著動作,畢竟這場戲最重要的觀眾還沒有就位。
雨勢變得比之前更大了一些,連綿不絕的雨讓山路變得泥濘難走,同時也為羅懷等人提供了絕佳的掩護,他們這種刺客門派修習的內功本就以善於隱匿著稱,眼下雨聲又遮蓋住了那輕若無物的呼吸聲,是以敏銳如伍鋒都未察覺此刻林中的異樣,打著紙傘,一無所覺地朝山上走著。
他來到那座為弟弟立的衣冠塚邊,將手裡帶來祭拜的點心擱下,又撐著紙傘,一個人在墳前靜靜立了片刻,不知在想些什麽。
淅瀝雨聲中,突兀地響起一道“咕咕”的鳥叫,若是旁人或許不會在意,但伍鋒眸光一凝,幾乎是立刻就察覺到了不對。
這鳥叫乍聽跟真正的鳥叫一般無二,但伍鋒卻能聽出其中細微的差別,這是人模仿的。
“誰?”他衝著那鳥叫傳來的灌木叢厲喝一聲。
羅懷暗道一聲伍鋒果然不好對付,不過他並不慌張,因為那發出鳥叫聲的是他們的人,這叫聲是一種信號,意味著觀眾已經就位了,他們也無需再隱藏。
羅懷用眼神示意,羅鵬便點點頭,帶著其余人主動走出了灌木叢,將自己的身形和面孔暴露在伍鋒眼前。
“細雨樓……”伍鋒幾乎立刻就認出了這些人,他不知道他們確切的名字,但他知道這是當日在北營地牢,由他審訊的那夥細雨樓的刺客。
因為這夥刺客被劫走的事伍鋒被伍勝狠狠訓斥一頓,他同時還帶隊在城中搜捕了數日,只可惜刺客早已從前朝留下的水道跑了,伍鋒對從自己手下逃脫的獵物總是記憶深刻,也不光是因為伍勝的訓斥,主要還是他無法容許自己有這樣的失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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