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楚逸塵沉默片刻後,還是搖了搖頭。
宮宴的防衛堪稱裡三層外三層,柏空根本等不及細雨樓的人突破防衛闖進來,就已經會被擒住,亦或者射死。
他這樣說不通,趙鄴不由冷下聲音,說:“你怕柏空冒險,可這一路走來,誰沒有冒險?你沒有冒險?朕沒有冒險嗎?”
“這中秋宮宴,朕也會在,朕也在冒險,因為朕知道,想做大事,是不可能不冒任何風險的!”趙鄴看著楚逸塵,“退一步說,就算柏空犧牲了,朕也會給他足夠的追封,爵位官階,萬世的美名,還有他的親屬家人,朕也會善待。”
“不……”楚逸塵之前都沉默不語,在聽到柏空犧牲的可能時,他卻忍不住出聲了。
這反駁聲讓趙鄴愈是不快,他嚴厲道:“不什麽?你當日跟朕說的宏圖偉業,朕相信了,也是因為相信於你,才會願意同你一次次冒險,可如今成功在即,你卻如此優柔寡斷!”
“柏空犧牲又如何?細雨樓的人犧牲了多少?凌宏是父皇留給朕的親衛,不也犧牲了嗎?一將功成萬骨枯,逸塵,你到底在猶豫什麽?!”趙鄴的語氣已經近乎質問,他問得楚逸塵啞口無言。
沉默中,趙鄴突然說:“逸塵,你是不是愛上他了?”
楚逸塵被問得愣了一下,隨即幾乎是下意識地否定:“不,怎麽會?”
他語氣慌亂且急切,像是急於撇清一個難堪的汙點。
柏空是個男人,他怎麽會愛上一個男人呢?
他對柏空的感情,是感激,虧欠,還有這麽多日相互陪伴的一種……友情,沒錯,是友情。
那日同意柏空吻他,也不過是因為於心有愧,想要補償一二罷了,他沒有離經叛道地愛上一個男人,當然沒有。
“朕想也是,逸塵家學優良,斷不會像那伍俊一樣,做這等與男子廝混,寡廉鮮恥,傷風敗德之事。”趙鄴說。
楚逸塵很勉強地笑笑。
趙鄴又說:“既然如此,逸塵也無需再猶豫,你就將這計劃告訴柏空,勸服他同意。”
自趙鄴說出那句話後,楚逸塵腦子便很亂,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答覆的,好像應了,又好像沒應,等他回過神時,趙鄴已經走了。
第48章
楚逸塵坐在桌邊發呆。
跟趙鄴談完後, 他就一直是這麽個造型。
由柏空在中秋宴上刺殺的計劃,趙鄴很早就提過,但他一直沒有同意, 因為他知道這其中的危險性。
但平心而論,如果這個刺殺的人選換一個, 他還會這樣猶豫不決嗎?
當然不會,若是由細雨樓的人去冒這樣的險,他大抵早就同意了。
並非他冷血麻木,視人命如草芥,只是就像趙鄴說的,要成大事, 總是要冒險犧牲的, 將軍在戰場上下令衝鋒時就注定前鋒的士卒會大批戰死, 但因為這樣仗就不打了嗎?
必須打,還得往贏了打。
眼下他們的勝利就在前方,只要除掉伍勝, 那麽一切犧牲都是值得的。
一場棋局的勝利,中途總是會損失諸多棋子, 是細雨樓的人, 可以, 是楚逸塵自己, 也可以, 那為什麽輪到柏空就不行了呢?
他對伍家的恨意是這樣濃烈,他曾經覺得自己可以為了復仇付出一切, 現在又為什麽優柔寡斷呢?
因為對柏空的感激和虧欠?可這種情感相比他對伍家的恨意來說真的有這樣重要嗎?
那可是三十二口人啊, 包括他的父母親眷, 叔侄長輩, 甚至養大他的乳娘都沒放過。
這些人命像大山一樣壓在楚逸塵身上,他的人生早已不屬於自己,他隻為復仇而活,他不該有任何猶豫,否則若是有朝一日地府再會,他該如何跟死不瞑目的親屬們交代?他因為對一個人的感激,不忍對方去冒險,所以放棄了替他們報仇雪恨的機會?
這理由他自己都無法說服自己。
誠然,柏空與他的仇恨全然無關,本不該將對方卷進此事,可這樣他復仇的決心不就像個笑話一樣了嗎?他連這點良知都舍棄不了,又談什麽為了復仇願意付出一切呢?
選擇復仇這條路的時候,他就該有泯滅良知,不擇手段,利用身邊一切可以利用的,成為一個卑鄙無恥小人的覺悟,可此刻成功在即,他卻仍然在猶豫。
趙鄴問他原因,他沒有回答,因為他自己也不知道,對一個人的感激愧疚之情可以壓倒這三十二條人命的恨意嗎?那真的只是感激和愧疚嗎?
直到趙鄴突然問出那句話,就仿佛在猝不及防下扯掉了他一直用來遮掩逃避,不敢面對的一層布。
他愛上柏空了嗎?
不,當然不,愛上一個男人太過離經叛道,與楚逸塵過往所受的所有禮教觀念相悖,他若是如此荒唐行事,世人如何看他?對他寄予厚望的老師如何看他?泉下有知的父母又如何看他?
他不愛柏空,並非柏空不好,而僅僅是,他不能愛上一個男人。
是了,他不愛他,既然如此,又為什麽要這樣猶豫呢?他的恨意就該是壓倒一切的。
楚逸塵想的入神,連柏空什麽時候回來了都沒發現,直到柏空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他才驟然驚醒般的回過神。
“怎麽了?”柏空不解地問,他一回來就看到楚逸塵魂不守舍地呆坐著。
“沒什……”楚逸塵想含糊過去,可又突然想到他不是剛剛下定決心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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