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鄴凝神觀察片刻,神情從困惑逐漸變成恍然,他認出楚逸塵畫的是京城中的水道圖,是了,陸面上的城鎮再如何變化,這些流經京城的水系卻是千百年不變的。
“□□皇帝翻修京都後,對前朝水道做了一些改良,將部分水道整合加深,部分水道廢棄填埋,從此以後所有京都地圖所繪的都是整合後的水道,那些廢棄的水道已經無人知曉。”楚逸塵說。
“逸塵是想說可以從這些廢棄水道出城?”趙鄴蹙著眉頭,“可這些廢棄水道既然已經被填埋,又如何出城呢?”
總不能是去現挖,先不說到底要挖多深挖多久,單說挖掘時發出的動靜,就一定會驚動在城中四處搜捕的定勝軍。
聞言,楚逸塵微微一笑,說:“陛下,您應當知道,□□皇帝剛剛建國時,百廢待興,財政十分緊張。”
趙鄴當然知道,魏朝建國初期,因為經歷了數十年的戰亂,百姓窮困潦倒,大片田地荒廢無人耕種,朝廷收不上稅銀,國庫空虛,便只能將一切從簡,開源節流,便是皇帝也得勒緊褲腰帶過日子,一頓隻食一個葷菜,後來經過幾朝的休養和政策改善,魏朝才漸漸恢復,有了如今的繁華。
“據起居郎記載,□□皇帝時期宮殿中有部分漏雨,□□皇帝都因為庫銀緊張而無法修葺,開國時朝廷這樣缺錢,能夠出錢整合水道已經是咬牙為之,想要再把廢棄的水道完全填上,陛下,您覺得可能嗎?”
趙鄴一怔,是了,絕無可能,□□當初肯出錢整合加寬水道是因為京中連年泛澇,河泥淤積,不得不為之,但把河道整合加深好後,澇患便解決了,把廢棄水道完全堵上又是一大筆開支,完全沒有必要,若他是□□,大抵只會讓人給廢棄水道封個口,然後將舊地圖銷毀,那麽便再無人知曉京中還有這樣的暗道。
事實也確實如此,若非楚望陰差陽錯得到了這麽一張舊地圖,又被自幼有神童之名過目不忘的楚逸塵看到,沒有人會知道這些廢棄水道到底在哪裡。
伍勝也不知道。
在定勝軍的搜捕下將完全堵住的水道挖開不可能,但若是僅僅挖開個封口,還是有可能做到不為人知的,趙鄴想到此不由激動了起來,連忙問:“逸塵,那些廢棄水道在何處?”
“我已經將其畫在了這張紙上。”楚逸塵從袖口掏出一張他早已準備好的圖紙。
趙鄴接過圖紙,展開確認後,終於再抑不住喜色,臉上的笑也比剛來時親切了許多,說:“這回多虧了逸塵,往後逸塵若是再得到了什麽消息,便讓凌宏給朕遞話。”
楚逸塵聽得心裡一沉,趙鄴的話已經透漏出他將自己納入了自己人的范疇,並且讓他做個在柏空身邊打探消息的探子,可這並不是楚逸塵想要的,他想要的是更核心,更重要,能主導趙鄴決策的位置。
因此,在趙鄴收起圖紙正要離開時,楚逸塵突然說:“陛下,您派遣細雨樓的人行刺伍俊,是不是為了嫁禍給端王?”
伍勝在十年前以栽贓陷害的手法誅殺左都禦史楚望後,朝中便再沒有人敢在明面上跟他作對,朝廷成了他的一言堂,京中上上下下都由他把控,但十年間他卻一直未曾稱帝,便是因為京師之外,還有三位藩王。
端王、睿王、康王分別佔據雲南、廣東、福建三省,各擁重兵,在先帝還在位時便已經有為患之相,到了趙鄴這一朝,藩王勢力愈加壯大,隱隱已有與朝廷分庭抗禮之勢,不過本該趙鄴擔憂的藩王問題,因為伍勝的奪權,倒成了互相製衡的籌碼。
伍勝不敢直接殺趙鄴奪位,因為趙鄴一死,藩王必反,而三位藩王也不敢直接起兵,因為他們三個誰先起兵,必然最先遭到伍勝的打擊,而另外兩王便可借此機會作壁上觀,等待他們互相消耗後再來個黃雀在後,那麽最先起兵的藩王,便白白為他人做了嫁衣。
至於三位藩王聯合在一起一同討伐伍勝,也不可能,他們本就各懷鬼胎,誰都怕遭了對方的暗算設計,畢竟伍勝一倒,他們就是最直接的對手。
因此,這十年間便形成了一種微妙的互相忌憚互相警惕的平衡關系,誰都沒有先行動手,趙鄴也才能安然存活至今。
但這個局面不可能一直維持下去,無論是伍勝,還是三位藩王,這十年間都在招兵買馬,囤積糧草,他們勢必是要打的,至於什麽時候打,那大概要等趙鄴死後。
三王不可能眼看著一個外姓人坐上皇位,這會是他們聯合的契機,而且,趙鄴死了,他們到時候爭奪皇位也會更名正言順一些。
可這必然不是趙鄴所樂見的,他不能無休止地等下去,他要破局,擺脫伍勝的製衡,便得設法讓三王提前動手,伍俊被三王中實力最強勁的端王派人刺殺,便是一個很好的由頭。
這是楚逸塵反覆思慮過的,趙鄴派人行刺伍俊,可能性最大的一種猜測,他此刻剛剛將這個猜測說出口,便見到了趙鄴面色的巨變,他便知道,他猜對了。
無論心底到底如何想,趙鄴在楚逸塵面前的表現,一直是親切和藹的,可此刻,被楚逸塵說破他最大的秘密後,他的神情變得莫測起來。
“你是如何知道的?”趙鄴含著笑問,只是笑意不達眼底。
“猜的。”楚逸塵條理清晰地簡述了一下他的分析過程,趙鄴聽完後一言不發,以一種審視的視線在楚逸塵身上來回逡巡著,像是要重新認識對方一般。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