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啟琛無比有分寸地笑笑:“皇兄這話說得……大家都是手足。”
手指戳了戳他的心口,蕭啟豫玩味道:“這時沒有手足,只有利益糾葛。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巴巴地跑去清光郡是想幹什麽?但父皇把你放在心上麽?”
蕭啟琛沉默不語,目光死死地盯住他和蕭啟豫連在一起的影子。
大約以為他動容了,蕭啟豫繼續道:“啟琛,你自小就聰明,怎麽掩蓋都沒用的。你看出是我的刺客,卻一直不說出去,也不落井下石,我就知道你不會拘泥於眼前這點兒利益。眼下唯有你我聯手,才能讓龍椅上那位知道,他的嫡子其實並不會比庶子有出息。”
蕭啟琛始終不發一言,蕭啟豫拍了拍他的肩:“想好了來我府上,隨時恭候。”
他走遠後,蕭啟琛才慢慢地朝承嵐殿的方向前行。天慧緊跟上來,擔憂道:“殿下不會真的被趙王說動了吧?卑職見趙王打的不是什麽好算盤……”
“不會。”蕭啟琛斬釘截鐵道。
天慧正要松口氣,蕭啟琛忽然冷冰冰地笑了,他的聲音極輕,正好夠天慧聽見,也不知是不是專程要說給他——
“聯手……?蕭啟豫,他也配?”
第30章 逆戰
偶遇蕭啟豫的事,蕭啟琛到底誰也沒告訴。他依舊整日在承嵐殿混吃等死,偶爾前去國子監,曾旭最近在整理禮樂的古籍,蕭啟琛剛好幫個忙。
所有的一切都有條不紊,北方戰事傳來時,這些士族公卿仿佛已經能處變不驚了。他們平靜的緣由不外乎相信大梁的精兵有本事將蠻子擋在長城以外,而縱然前線犧牲再大,他們下了朝還不是能去瀟灑自在。
蕭啟豫不知道用什麽法子留在了金陵,甚至上了朝。他和那些主和派不太一樣,強硬的態度讓蕭演刮目相看,但他依舊不動聲色,完美地隱藏了自己的情緒。
戰事並不足以引起重視,而此時發生的另一件事反倒更讓朝野震驚。
三朝元老謝軻老大人出門時摔了一跤,本是沒什麽的,無奈老大人已是古稀之年,這一摔便堪稱驚天動地。謝軻剛摔後馬上爬起來,好似全無大礙,豈料翌日便起不來床,等謝暉匆匆忙忙地趕去時,謝大人連話都說不出了。
謝府的人出了名的短命,老大人的兒子們個個都是被白發人送走的,眼下謝軻這一病,理事的活便落到了謝暉身上。謝暉做主,先上奏請辭了祖父的丞相之位,然後自己以祖父病重為由,連著好幾天沒上朝。
沒人代丞相的位置,謝軻做了三朝的丞相,好似沒有人覺得他也會病,甚至會死。
蕭演緊急提拔了光祿卿,這位陳大人上台不過數日,就有人去了廷尉告狀,說此人還在光祿卿任上時便私相授受,貪了不少銀子。蕭演生平第一恨結黨營私,第二恨貪官汙吏,當即派了廷尉去查,最後在陳大人府上抄出了小半個國庫。
光祿卿倒台,拔出蘿卜帶出泥地供了一堆有頭有臉的貴族們,蕭演震驚地發現:他以為固若金湯的大梁朝廷,原來早就從內裡爛掉了——
怪不得每年花在外軍和驍騎衛的錢這麽多,蘇致還老是吼沒軍餉沒糧草!
蕭演怒不可遏,立刻把從陳大人府上抄出來的銀子全都送到了北方。驍騎衛猝不及防被塞了一大堆軍餉,沈成君抱著這筆意外之財幾乎喜極而泣。
朝廷的官職進行了大洗牌,蕭啟琛冷眼旁觀,隻覺自己當年隱隱擔憂的事在逐漸成真。
南梁自開國起,靠的便是幾個有名的世家大族支持。蕭永行起兵時他們給予了財力兵力的支持,以至於蕭永行兼並了幾個諸侯順利登上帝位之後,這幾位公卿或富商當仁不讓地擁有了諸多特權。
此後爵位世襲,到後來幾乎成了官職世襲,南梁朝廷鮮有新鮮血液。好比丞相姓謝,於是姓了幾十年的謝,禁軍統帥姓王,時間久了根本無法想象會有別人去做這個官。寒門學子無法出人頭地,要想謀得一席之位隻好從軍,而從軍風險太大,更多的人則滿腔懷才不遇,之後選擇了別的道路。
光祿卿此案暴露出的腐朽只是冰山一角,倘若真要下了決心去整頓,必然牽動各方乃至皇帝本人的利益……蕭演是下不去這個手的。
北方這場硬仗,蕭啟琛想,恐怕不一定能打贏。
夏天就在金陵上下的一通雞飛狗跳中過去,中秋時節,蕭演在華林園大宴群臣。
和往年大家和樂融融的氣氛不盡相同,此次被宴請的諸位大人生怕陛下突然發難,吃個飯看個歌舞也把自己嚇得兩股戰戰,暗自揣摩聖意,最後誰也不敢發聲。
幾個皇子倒是都到了,趙王妃稱病,並未偕同隨行,楚王妃則誕下小郡主不久,身子還虛著,也不曾前來。蕭啟豫和蕭啟平二人難得心平氣和地分了同一張桌子,把下首的蕭啟琛襯得也不那麽突兀了。
蕭啟豫陰陽怪氣道:“還未恭喜二弟啊,聽說小郡主長得像你,而且不愛哭鬧,比我家那幾個小子懂事太多。”
他故意把“郡主”和“小子”咬得很重,誰都知道趙王除了世子以外另育有二子,不少大臣支持立他為儲亦有這個作祟。楚王妃第一胎便是個女兒,蕭啟平雖然喜歡得不行,那些勢利眼說出來未免不太好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