悶在他頸間的人一扭頭,冰涼的唇軟軟地印在他耳根,隨後嗤笑一聲:“怎麽,傻了?”
簡單的幾個字讓蘇晏驀地鼻尖一酸,他摟住對方的力度加大,輕輕地抽了口氣,啞聲道:“哪有你這樣的……”
蕭啟琛的笑聲貼著皮膚傳入腦海,牽動一絲酥麻的顫抖。
理智告訴蘇晏他應該放手,然後恭敬補上一個大禮,這才是迎接他的陛下的方式。但他舍不得,矛盾的手松了又摟緊,恨不能分出兩個自己去處理這一切。
就在蘇晏掙扎的同時,蕭啟琛湊到他耳邊,輕聲而篤定:“什麽這樣那樣,我想你了。”
飄忽不定的尾音在蘇晏心底砸出個驚天動地的印記,他瞬間把那些“他們都看著”“此舉不合禮製”“古往今來都沒人這麽胡鬧”的廢話拋到了九霄雲外,戀戀不舍地想:“……算了,我就抱一會兒。”
轉瞬永恆,重重疊疊的雲層邊緣漏下一絲金光。
蕭啟琛良久才放開蘇晏,不著痕跡地拂過他的肩,眼中滿是深情,卻恰如其分地退了一步,保持著君臣間剛好的親密:“大將軍得勝歸來,辛苦了。”
這下四周保持著驚訝表情的眾人才紛紛回過神,接二連三跪了一地,高呼萬歲。
大軍凱旋,新皇即位,此時才算得到了某種圓滿。
第60章 涼亭
蕭啟琛隻來得及說一句話,便被聞訊趕來的太常卿好說歹說地勸回了台城——哪有這樣自由散漫的皇帝,儀式在前還到處亂跑!
蘇晏見他被押送回去時蔫頭耷腦的模樣,情不自禁笑出了聲。他目送蕭啟琛的馬車消失在視野內,這才摸了摸自己通紅滾燙的耳垂,重新收拾出一副嚴肅的表情,望向台下滿臉揶揄的將士們,故作惱怒道:“看什麽!好好整隊!”
沈成君帶頭吹了個口哨,一群人也跟著不明就裡地起哄。畢竟主帥難得窘迫的樣子太精彩,誰還管得上弄清原因,先湊了熱鬧再說。
等到他們終於拖拖拉拉地進發,穿過宏偉城門,聽完一大串之乎者也,結束了典禮打算繼續打趣主帥的時候,眾將士驚訝地發現大將軍不見了!
早在太常卿把他誇上天時,蘇晏便貼著牆角趁人不注意直接溜之大吉。他不在乎那些冠冕堂皇的說辭,軍中天塌下來還有幾個副將頂著,他隻記得蕭啟琛那個眼神和擁抱,好不容易安寧了,難道他就不能放個假嗎?
蘇晏輕易地說服了自己,經由一條狹窄宮巷穿過太極殿。目睹眼前的空曠,蘇晏突然迷茫了:蕭啟琛這會兒定是不住在承嵐殿了,那他應該去哪兒找人?
他自是胡思亂想了一會兒,才想起此刻蕭啟琛應當縮在西殿的暖閣中,於是定神往那邊去。在校場時被蕭啟琛突然襲擊,沒有時間讓他消化便先討了個久別重逢的擁抱,此刻他自己站在宮牆底下,蘇晏掐了掐手心,反覆咀嚼情緒,終於品嘗出一點高興。
他很久沒有這麽純粹地高興過,不為了任何,就是自己心裡舒服。
嘴角的笑壓根沒法收斂,蘇晏想著“隨它去吧”,走向太極西殿時竟很不穩重地一步三跳——他很快發覺不妥,強裝平靜地再次邁出腳步,結果很沒面子地左腳打右腳。
蘇晏想:“還好四下無人。”
暖閣前只有兩個禁軍把守,蘇晏正躊躇怎麽上前求見時,裡頭卻出來個人。那淡色衣裳的女子遠遠地望見了他,連忙迎上來:“大將軍。”
蘇晏笑著同她打招呼:“綠衣姑娘。”
“陛下以為你還要回南苑呢,方才一個人批折子無聊,就去花園裡休息了。奴婢領你去吧。”綠衣行了個禮,說著便要引蘇晏離開。
他小時候是管綠衣叫姐姐的,現在這麽喊卻有所不妥,於是從善如流地改口叫姑娘。前往禦花園的路上,少不得綠衣跟他說了些其余的事,她和從前一樣健談,心思細膩做事認真,難怪一直都很得蕭啟琛倚重。
綠衣提到,蕭啟琛上台後,感激老宦官徐正德這麽多年的功勞,是故他仍在原職,為台城內務的總管。只是徐正德年紀大了,做事難免不太及時,蕭啟琛便提拔了綠衣。因為此前從未有過宮女坐到這個位置,此事還小小地引起了一陣風波。
“不過大事還是徐公公決定,奴婢只是幫襯著處理些亂七八糟的瑣碎……啊,到了。”綠衣帶著笑意停下,不遠處的涼亭中一個人形影影綽綽,“大將軍自己去吧,奴婢退下了。”
她打趣二人時總分寸剛好,蘇晏無可奈何地與她道別。
綠衣知道他們久別總有悄悄話,走得又快又安靜。廊下的西風帶起了水面的漣漪,蘇晏看著近在咫尺的人,手指握緊又放開,朝他走了過去。
涼亭臨水,冬日裡四面掛了擋風的簾子,故而光線不算太好。其中有張床榻供休憩中,桌案、憑幾一應俱全,牆角點了燈。
榻邊放著取暖的火盆,卻沒有熏香。蘇晏甫一進去,榻上靠著憑幾坐在那兒看書的人聞聲抬頭,瞳孔微微收縮,沒料到他這麽快就會來一般:“阿晏你怎麽……”
蘇晏解下披風,隨手掛在一旁,在蕭啟琛旁邊半蹲身,揉了揉他的耳朵,把方才那句話還給他:“我想你了,就偷跑過來看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