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間,那又尖又細的扭曲聲音傳入耳中,帶著幾分期待,磕磕巴巴道:“如果你願意把、把識海打開,我我可以與你共享這段記憶。”
溫千曉瞳孔驟然緊縮。
冷硬的風呼嘯過荒原,濃霧散而複聚,重疊迷障,仿佛識海深處那抓不住的虛渺記憶。
須臾,他淡淡一笑,撤掉圍繞著識海的魔氣,道:“好啊。”
第74章
被惡魂之玉侵入識海的感覺相當奇妙,好像陡然墜入冰冷刺骨的水裡,寒意一寸寸凍住天靈蓋,向著四肢百骸蔓延開去,連指尖都冷得失去了知覺。
溫千曉的身體靜靜地漂浮在灰霧之中,雙眼緊閉,神色平和,睫毛上覆著一層薄薄的冰霜。
他並未感覺到什麽痛苦,隻覺得自己被一隻冰涼的小手輕輕拍了一下,眼前一黑,緊接著光芒大盛。
塵封千年的畫面如古卷般在眼前緩緩展開,斑駁陸離,隨著不太真切的嘈雜聲音湧入,那點沉悶的隔閡霎那破碎,如臨其境,整個記憶猝然鮮活起來。
“……小蛟,小蛟。”
耳邊響起一陣執著不休的輕喚。溫千曉剛被拉入記憶,還有點不清醒,支著腦袋,不耐煩地皺起眉頭來。須臾,他茫然地睜開了眼睛。
這是……哪裡?
夾雜塵土、帶著些許腥味的狂風,涇渭分明的赤砂與黑土,還有那刺目得令人流淚的金光——這裡是天塹的誕生之地。
白色的衣袖從他眼前拂了過去,沾滿血跡的手輕輕握住了龍角。
“你還撐得住嗎?”
惡魂之玉說到底只是一塊石頭,不能動彈,能看見的景色十分有限,猝不及防就被那截衣袖擋住了視線。
溫千曉甚至沒來得及看清那人的容貌。
但冥冥之中他有一種感覺,那就是曾經的羲和仙君,桑景。
“……不行。”熟悉的嗓音響起,夾雜著一點兒輕微的陌生感,聽上去比現在的自己要年輕許多,“除非你那師弟從天而降,把陣給破了,不然今日你我都得死在這裡。”
“雖然禁製大陣斬斷了我們與外界的聯系,但天塹將成,金光遍野,他大概能察覺到動靜,只是、咳咳咳……”桑景驀地收回那隻手,捂在嘴邊,咳嗽了兩聲,鮮血順著指縫流下,在白衣上綻開點點血花,“只是太遠了,他趕不及。”
此時,溫千曉終於能夠窺見桑景的模樣。他生得極為好看,眉眼柔和,鼻尖和下巴各生著一枚紅色的小痣,如桃花灼灼,明豔動人,不負九尾狐妖美貌的盛名。
偏偏笑起來又似春風細柔,看上去沒什麽架子。
“我沒事,別擔心。”
黑蛟伸過來一截尾巴,把人扶穩了,嘴硬道:“誰擔心你了?!怎麽會有你這樣黑心的仙君,花言巧語騙走了補天石不說,還把整條蛟都騙到陣裡來!現在命都要被你害沒了,你——”
桑景垂著眸子,視線緩緩掃過黑蛟滲血的鱗片,低聲道:“對不起。”
“對不起有什麽用?!要不是你,本蛟好好地呆在桃花潭裡快化龍登仙了!”
“……我會送你出去的。”
黑蛟神色一滯,詫異地打量著他。
這人已身受重傷,是強弩之末,銀色的長發凌亂地散在塵土裡,白衣染血,搖搖欲墜似一枝雨裡棠花,連自身都難保,他哪來的自信,篤定能送自己出去?
桑景咳嗽兩聲,似乎想站起來。
緊接著他被什麽東西拽了一下,又跌坐了回去。
溫千曉心裡一驚。
他看得分明,把桑景拽回去的是一縷細細的金色光芒,和天塹形成之初的耀眼金芒如出一轍,就是太細了,難免有些黯淡。
那浩氣凜然的金芒在空中轉了兩圈,忽然轉頭沒入了桑景的心口。
金芒入體,桑景臉上血色盡退,冷汗順著額角流淌下來,雙唇微張,顫抖了半晌,猛地嘔出一口鮮血。
他虛弱得幾乎坐都坐不穩了。
黑蛟又將尾巴伸了過來,輕輕卷住他的腰,緩慢遊移著龐大的身軀,以保護的姿態將人圈在了身邊。
“這異變的陣法會吞噬生機,你已經是人家的砧板肉了,還敢亂動,嫌命長?”黑蛟低下腦袋,湊近了說話,聲音似鍾鳴嗡嗡,悶聲悶氣道,“我不過是把兩片黑鱗和一道龍息喂給了它,就被困在這裡,脫逃不得。你倒好,以血肉飼喂,怎麽不直接把自己當祭品送出去?它既生惡念,首當其衝的便是你,不想死就安分點。”
異變?惡念?
溫千曉心念急轉,片刻之後,敲了一下安靜的小芝麻:“喂。”
靈一個激靈,唯唯諾諾地應道:“我我我在。”
“若本尊看得不錯,這是個陣法。”
“對、對。”
“而你是塊石頭。”
“……”
“普通的石頭怎麽會出現在羲和精心排布的大陣之中?嗯?”溫千曉捏住那顆不出聲裝死的芝麻粒兒,語調溫柔得令人毛骨悚然,“不說?那本尊換種問法。當年羲和是拿了什麽東西作為陣眼,才支撐起了這個造就天塹的龐然大陣?總不能是一堆靈石,你說是吧,惡、魂、之、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