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景之死已成定局,剩下的就只有這條意外逃走的黑蛟。黑蛟一死,便再無人知曉今日的真相。
他毫不猶豫地提劍追了過去。
溫千曉正棲身在惡魂之玉裡,被蛟龍囫圇吞下之後,冷不丁地陷入了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
他抽了抽嘴角,道:“沒了?”
靈一攤手,無辜道:“誰叫你、你把我吞了。”
溫千曉沉默半晌,發出一聲輕哼:“真是有夠蠢的。”
黑蛟不計後果地帶走了陣眼中的惡魂之玉,應當是想留給桑景一線生機。可惜,大陣已經運轉到七日中的最後一日,陣眼存不存在已經沒有什麽關系了,最終吞噬了桑景的是替天塹掠奪生機和力量的金芒。
“桑景死前留下的東西去哪兒了?”
“不知道……我我我真的不不知道!!”小芝麻又挨了一下,撕心裂肺地哭嚷起來,“神通時靈時不靈的,我就、就感覺到這白狐狸留了什麽東西下來,別打了嗚嗚……”
魔尊大人收回手,冷漠地瞧著它裝哭乾嚎。
一滴眼淚都沒有。
演技真差。
“行了,別哭了。”溫千曉移開目光,淡淡道,“差不多該從本尊的識海裡滾出去了吧?”
“嘻……嘻嘻……”前一刻還在裝哭的靈突然發出了克制不住的竊笑,語調陡然猙獰起來,“讓我進了識海,你還想拿回肉身?!”
“哎呀!”魔尊大人驚慌失措道,“糟糕,本尊的肉身要被你給吃了!”
“嘻嘻嘻……現在才發現……晚、晚了!!”靈簡直欣喜若狂,扭動著黑色的身軀朝他撲去,“千年了!終於——”
灰霧中靜靜漂浮著的身軀微微一震,僵硬地抬起手,摘下左耳上的紅瑪瑙墜子,扔進了裂谷周圍的嶙峋怪石堆裡。
礙事的補天石消失無蹤,靈飛快地離開谷底,借著灰霧的遮掩遊到溫千曉身邊,猛地舒展身形,宛如一張黑色的人皮,當頭罩下。
人皮牢牢覆蓋在溫千曉的軀體上,分泌出大量灰黑色的黏液,宛如淅淅瀝瀝的涎水,一邊吃一邊發出吱嘎吱嘎的狂笑,得意極了。
幾乎同時,一道流光倏爾從靈台上竄出來,追上了那墜落進怪石堆裡的紅芒。
是個巴掌大的金色小人。
他抱著懷裡的耳墜,指節輕叩兩下,確保隔絕惡魂之玉的力量完完全全籠罩在了自己的元神之上,才不緊不慢地衝著樂得幾乎失了智的靈開口道:“本尊的鱗片好吃麽?”
靈:“……?”
“那是本尊用三枚黑鱗捏出來的軀殼。”溫千曉的眼神充滿了憐憫,仿佛在看傻子,“扎嘴嗎?”
黏液愣了一下,緊接著“咕嘟咕嘟”湧動起來,好像在嘔吐。千瘡百孔的軀殼被吐了出來,生機全無,像個破爛的玩偶,直愣愣地掉入了灰霧深處,不見蹤影。
“不可能!!!”靈扯著尖細的嗓音,難以置信道,“如果這不是你的本體,怎麽可能、怎麽會有這樣強大的魔氣?!”
“哦,軀殼上確實沒有魔氣。”溫千曉好脾氣地解釋道,“所以本尊燃燒了一點元神換取力量。不礙事,回去養兩天就能好。”
靈差點氣瘋了。
“啊啊啊啊啊——!!!”
灰霧張牙舞爪地滾動翻湧,如沸水般從谷裡源源不斷地溢了出來,活像在發癲。溫千曉閃身避開,沒再搭理它,抱著補天石慢慢悠悠地飛回了孤絕山。
無名宮密室內。
一尊完好無損的軀殼靜靜端坐在塌上,左耳上掛著枚一模一樣的紅色墜子。
他的肉身和元神都無法離開補天石太久,否則會被惡魂之玉拽回萬噬裂谷,吃得骨頭渣都不剩。所以當初元神離體的時候,他將半塊補天石再一分為二,一塊留給了在孽海的本體,一塊帶在身邊。
金色小人似乎有些疲憊,在肩膀上停留須臾,才飛身融入了靈台。床榻上的身軀旋即睜開眼睛,輕吐出一口氣。
元神損傷並沒有那麽容易恢復,為了虛張聲勢,溫千曉也是付出了不小的代價。他懶洋洋地往軟枕上一靠,從須彌戒裡摸出幾塊靈石來療傷,邊恢復邊琢磨著那些記憶。
當年脫困的黑蛟多半是死在了丹霞手裡,但蛟龍屍體上留有的雷劫痕跡又是怎麽回事?自己確實還記得一點被雷劈的經歷……難不成打到一半,還招來了天劫?
那可真要命。
不過當時丹霞遠在孽海,而望舒在天塹落成不久後就趕到了陣眼附近——據他所言,連浸透血的土壤都還是濕潤的——那麽桑景留下來的神魂,究竟到了誰的手中?
千年前。
餮足的金芒紛紛從羲和仙君身上散去,傷痕累累的九尾白狐倒在血泊中,眸光渙散,似乎已到了彌留之際。
九條輕盈蓬松的尾巴仿佛凋零的花瓣,隨著生機的流逝,接二連三地掉在了地上。
傳聞九尾有九命。
雖然沒有傳說的那樣誇張,但九尾狐妖的生命力確實要比其他妖修強盛許多,每一條尾巴裡都蘊藏著足以渡過危難的修為,緊要關頭甚至還可以將神魂藏進去,藉此重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