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桑景已經沒有機會了。他的九條尾巴為了保護本體,不遺余力地輸向他送著靈力,逐一脫落,再被無數金芒分食。
他緩緩閉上了眼睛。
也許只是一瞬,又好像過了很久。伴隨著疾奔而來的“嗒嗒”爪子聲,陣外傳來一陣細聲細氣的幼狐叫喚,淒厲而焦急。
桑景陷入昏沉的神智猝然一驚。
他明明記得自己將那隻柔弱的小東西安頓在了十幾裡外的一個村子裡。
他掙扎著睜眼望去。
一隻丁點大的白色團子頂著肆虐的狂風,正奮力朝自己跑來。
唔,準確來說是在爬。
十幾裡的路途,對於一隻才長出了第五條尾巴的小狐妖來說實在太過遙遠,潔白的皮毛沾滿了泥土,石子磨破了細嫩的肉墊,四隻爪子血跡斑斑,但它仍在努力地往前爬。
“嗷嗷嗷——!嗷——!!”
一聲比一聲急的抽泣落在耳邊,桑景瞧著那差點被風給吹跑的團子,輕輕眯了眯眼睛,心中仿佛一塊巨石落地,如釋重負地笑起來。
“小家夥,別進來。”他動了一下耳朵,用盡最後一點力量,將剛剛掉落的尾巴護住,免於金芒的吞噬,虛弱道,“還記得子淵教你的小法術麽?用那個……把我的尾巴帶出去……藏起來……”
望舒仙君曾經送了它一根鮫人絲。
小狐妖聰明得很,立刻領悟到了桑景的意思,操縱著那根細細的絲線,把尾巴從陣裡拽了出來。
然後它叼起尾巴,一溜煙跑離了這個是非之地。
作者有話說:
勇敢的狐狐立大功!
第76章
對於桑景神魂的去向,溫千曉並沒有思考出什麽名堂來。他只是趁著吸收靈石的空當胡思亂想了片刻,然後又很快將這些疑問拋在了腦後,認真審視起自身的傷勢來。
傷得不輕。
於是魔尊大人當機立斷,進入了短暫的閉關,來修複元神的損傷。
與此同時。
星沉山。
白子遊抱著吱吱哇哇叫喚的雪貂,不言不語地坐了許久,忽然抬手朝池塘撒出一把魚食。那些五顏六色的靈魚紛紛遊過來爭食,像在水中聚而複散的彩錦,煞是好看。
幾縷銀白的長發隨風拂來,落在身側。
“喂。”狐逍遙俯身,偏頭看他,“你都在這裡坐了一下午了。”
“嗯。”
“要不要去找明心下棋?”
“為什麽找他?”
“因為……”狐逍遙打了個頓。他本來只是隨便找個話頭,誰料被這麽一問,抓耳撓腮半晌,堪堪憋出了一句,“因為他長得還不錯。”
“哦。”小仙君尾音輕輕上揚,終於給了狐逍遙一個正眼,“你看上人家了?”
“你胡說什麽!”色狐狸大急,左顧右盼一陣,壓低嗓音,心虛道,“噓,別讓臨淵聽見。莫說沒有,本狐就算看上了也……也不能把他怎麽樣。”
白子遊噗嗤笑出聲來。
他起身拍了拍衣擺,順手把花糕塞進狐逍遙懷裡,道:“你說了半天廢話,找我到底想做什麽?”
狐逍遙又打了個頓,目光飄忽著移向別處,不自在道:“臨淵讓我來……來陪你說說話。”
小仙君意外道:“他?”
“是……算了,是我自己想找你說話。”色狐狸這輩子沒見過比騙人還難的事,出師未捷身先死,乾脆破罐子破摔,別別扭扭道,“誰讓你整天蹲在這裡看魚,不愛說話也不愛笑。”
白子遊:“……”
白子遊遲疑道:“這算關心嗎?”
“當然不算!”狐逍遙後退半步,反應激烈,矢口否認道,“你又不能跟我雙修。”
池塘邊忽然陷入了沉默。
只有花糕咬著狐逍遙的頭髮,在上躥下跳地撒歡。
白子遊啼笑皆非,琢磨著要不要教這隻笨狐狸學會分辨各種各樣的關心,忽然又聽他扭扭捏捏地開口道:“千曉回去了,所以、就是……你是不是……也有點想家?就是那個什麽……青崖山。”
色狐狸臉上浮起了一抹可疑的紅暈。
白子遊沉吟片刻,問道:“你想家了?”
“胡說八道!”狐逍遙活像是被踩了尾巴,“本狐才沒有想回清平山!”
“唔,我麽?我沒有想家。”白子遊捋了把頭頂的小花,又往池子裡扔了點魚食,“倒是你,若真在這裡與臨淵結下了道侶契印,可就一輩子回不去了。”
不提還好,一提起這個,色狐狸簡直像霜打焉了的茄子。
“這麽想念啊?你那狐狸洞很好麽?”
“也不是。”狐逍遙焉焉地耷拉下耳朵,搓揉了花糕兩把,仿佛手裡抱的不是一隻雪貂,而是一團軟乎乎的年糕,“就是離開清平山太久,心裡覺得不踏實。”
花糕發出了抗議:“吱!”
“那你……”白子遊正想說些什麽,忽然一抬眸,盯著那匆忙穿過廊橋的身影,皺眉道,“明心?他怎麽看起來這樣慌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