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深似海,倒不像是新婚燕爾,還互相不對付的樣子。
太醫來得十分及時,這邊上岸還沒多久,太醫就到了雲澤池旁,為淵王診駕。
鍾令懷聽到太醫說淵王只是因為猛然入水,受了驚嚇,加上有些溺水,這才如此虛弱,喝些微補的藥就可以痊愈,並無大礙。
藺池雙被送去了最近的偏殿休息,而鍾令懷則是又被請去了皇后的宮殿。
第6章 杖刑
日頭將漢白玉鋪設的地磚澆得滾燙,直直跪在上面,隔了一層衣服,髕骨還是感覺到了一陣又一陣熱意的聚集。
“藐視皇家,推搡王爺落水,擅自呼喊王爺名諱。”鍾令懷想起剛剛那些女人說的種種,心中就覺得有一口旺火撲棱,“真是最毒婦人心啊,為了讓皇后難做,這火力還全到自己身上了,這王妃也不好做啊。世人皆說這皇家千般好,自己也沒瞧見優秀在何處。”
心中如是想著,這些話,自然不然在宮中說出來,人多嘴雜,更何況也不知道這周圍監視他的太監宮女又是哪些官員皇子的眼線。
“藺池雙,作為人子,娘親早亡,父親不喜,你也是夠悲哀的。誒呀。”這跪了半個時辰,膝蓋酸疼難忍,用力捏了捏,讓血液循環更為通暢一些。“這三個時辰的跪法,怕是得要我狗命。”
日頭猛烈,雖過了最厲害的時候兒,可這余熱積聚還未散去,使得鍾令懷白皙的額頭上,承了一層薄汗,正感歎自己是否還能熬過剩下的一個半時辰之時,眼前驟然蒙了一片陰影,觀這赭色的衣裳,怕是來人是個有些級別的太監。
“淵王妃聽旨。”公鴨嗓的聲音刺地鍾令懷的耳朵有些疼痛,卻還是未曾忘記說了一句,“臣接旨。”
“奉天承運,淵王妃鍾令懷損皇家威儀,未盡夫郎之責,護駕淵王不利,實屬有罪,著懲為二十大板,減俸祿半年,望卿悔過,欽此。”
平日也沒見皇上對淵王有多用心,就拿讓藺池雙娶他這事來說,要是身份相互調換,換成藺如洲,想必就是立刻弄死鍾家滿門,也不會讓自己入了這皇家宗廟。
“臣,接旨。”語氣清淡如水,神色不變,只是額上的冷汗順著臉頰滑落在衣物之上,暈染出一色水漬。
將明黃的聖旨雙手高舉過頭頂,還未來得及接過聖旨,一旁已經拖了宮凳,想要迫不及待行刑。
鍾令懷雖然初來乍到這上淮王朝,但他也是知曉平常執行杖刑的地方叫做知返台,取自迷途知返之意。
這如此迫不及待,是怕出什麽變故?
鍾令懷是被兩個太監架著胳膊,趴到了宮凳之上,原本塗了黑漆的宮凳,隱約泛著幽幽的鮮紅。
雙手抓著宮凳一角,鍾令懷還是太過年輕,以為這二十大板,不過是受些皮肉之苦,當屁股挨了第一下,鍾令懷方才知道,宮凳上的鮮紅,是飲了無數宮人的鮮血,才能遮蓋過原本的黑色。
額上的汗,豆大,滾落在地,仿佛還能聽到清脆的聲響。
這方打了三下,這屁股上的衣物就見了血色,哀嚎聲驚飛了殿前休憩的鳥,驚慌而逃。
這五下落下,這人便昏了過去,這血水倒順著衣物滴在了曾掙扎留下的木痕溝裡。
鍾令懷醒來之時,發現自己趴在軟榻之上,想起身看下身處何處,卻牽扯到了身後的傷口,“嘶~這二十大板下去,我居然還能活著,也算是福大命大了。”
慢慢側過身去,借著案上微弱的燭光,看見藺池雙蹭著軟榻邊緣睡得正熟,模樣正好,顏如刀裁,色分春曉,口中流有的哈喇子,生生糟蹋了那副好看的面孔。
將軟榻裡側的薄衾松散披在了藺池雙身上,平日不算什麽難的動作,如今沒想到,這麽隨便一動,傷口就感覺又被撕開了。
看著房內的光線並不太好,估算時間還在半夜,未曾天亮,今日就是回門之日,這二十大板,怕是為了讓自己躺上幾個月,不能和鍾蔚卿見上最後一面。
這算盤,打得是叮當響啊。
鍾令懷是何人,是既怕死,又不怕死之人。是非黑白分得清清楚楚,人敬他一尺,他讓人一丈,人若犯他,雖不會錙銖必較,但他也會讓人悔不當初。
鍾蔚卿是個文官,家中清廉,平日裡帶他與一弟一妹出去下個館子,都能盤算上半天,摳門至極,但他出嫁之前,卻塞了一塊上好的羊脂白玉所製的玉璜在自己懷中。
鍾家祖上滿門忠烈,到了這一代,也不知道是造了哪門子孽,出了一個鍾令懷,弟弟才冠雲中,妹妹名滿一方,就偏偏作為嫡長子的鍾令懷連高不成低不就都沾不上邊。
除了相貌,沒有一點遺傳到了鍾家的好基因,空有一副貌美皮囊,中空連敗絮都算不上,只能算個漿糊。
隨意趴在床榻之上,雙眼一閉,離天亮還早,再修養一會,回門一過,鍾家滿門除了他一人,都將流放邊疆,此去一別,真是不知何時能歸。
兩個時辰也就一合眼的工夫,眼見窗紙外天色即將翻白,“來人,給我準備轎子,我要回鍾……家。”
活生生咽下了那個府字,想想今時不同往日,鍾家再也不是那個如日中天的高門大府,不過是一個罪臣的宅子。
看了一眼趴在床邊的藺池雙,鍾令懷沒有想過一起回門,一來自己不得藺池雙喜歡,也沒有必要開那個沒用的口,徒惹白眼。二則如此設計於他,想來就是為了黃了他回門一事,怕鍾家還會東山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