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伏倒在地,劇烈咳嗽起來,口中嘗到了一點血色。
“江承舟,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
沈無為搖搖晃晃站起身,嗓音嘶啞至極:“我已經為你害過一個崇宣帝,現在這世上,只有你和太子有帝王的天命。你要是不繼承大統,我就是逆天而行。”
“……江承舟,你不能害我。”
相反,如果江承舟順應天命成了皇帝,沈無為便是輔佐了他的功臣。
所以江承舟不僅要當這個皇帝,他還要當得好,要做出功績,要當個明君。
只有這樣,才能洗清沈無為的罪孽。
江承舟忽然輕輕笑起來。
他手裡緊緊攥著那枚玉佩,笑得呼吸不順,咳出一口血沫:“我害你?謀害皇帝,攪亂京城,引皇子自相殘殺,這哪一件事不是你沈先生的謀劃?你自己技不如人,淪落到這般田地,怎麽反到怪上我了?”
“江承舟你——”
江承舟緩緩起身。
他拍了拍身上的雜草和泥土,拭去唇邊一點血色,抬眼望向遠處那老態盡顯的道士,仿佛又變回了那個溫雅沉穩,高高在上的肅親王。
“沈先生,本王從來就不怕死。”江承舟微笑起來,“可是我要是死了,你去哪裡找第三個帝王天命的人,來繼承大統呢?”
“你拿性命威脅我?”沈無為眯起眼睛,“就為了這個錯漏百出的圈套?我要是不讓你去見他,你寧可死?”
江承舟:“對。”
“他們只是想引你過去!”沈無為像是覺得極為荒唐,也極為可笑,“只要你去了,你就落入了他們的圈套,他可能都不會現身與你相見,他甚至——”
沈無為沒有把話說完。
因為江承舟始終靜靜地看著他。
面前這人有兩世的記憶,兩世投身帝王家,他什麽陰謀算計沒見過,他比沈無為這個從小在仙山學藝的人懂得多太多。
他懂,但他仍然要去。
勸不動的。
“瘋子。”沈無為搖頭,“你真是個瘋子……”
他身形踉蹌一下,跌跌撞撞坐回石階上,疲憊道:“去吧,想去就去,我不攔你。”
“多謝沈先生。”江承舟朝他行了一禮,抬步往破廟內走去。
錯身而過的時候,又忽然想起了什麽,偏頭對沈無為道:“對了,幫我找身乾淨的衣服來,要……要青色,他喜歡我穿青色。”
江承舟笑意盈盈,握著他的寶貝玉佩,轉身進了破廟。
留下沈無為在身後低聲咒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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偽造的那封書信裡,約江承舟於兩日後的黃昏時分,在長鳴山腳見面。江慎按照崇宣帝的計劃,事先派人在那附近布置埋伏。
約定的時辰將至,江慎牽著黎阮下了山。
今日的事江慎本不想讓黎阮牽扯進來,但林見雪不肯出面,江慎遍尋了手下所有會喬裝易容之人,就是最高超的易容術,也裝不出那位修行千年的大妖半分風采。
就算裝得出,江承舟身邊還跟著一位法術高強的道士,凡人與妖,一眼就會被識破。
最後還是黎阮毛遂自薦,解決了這困局。
至於崽崽,自然是又被黎阮施法弄得睡著了,這會兒在洞府裡睡得正香呢。
“萬事小心,一定要保護好自己。那道士在你手上吃過虧,說不定此番會另有準備,有什麽不對就撤。還有——”
“好啦。”黎阮打斷他,“你從早晨就開始念叨這些,我都記住啦,不用擔心。”
江慎不想讓黎阮來,但就算不是為了假扮阿雪,黎阮也是肯定要跟來的。
那道士傷得什麽樣誰也不知道,就算崇宣帝準備了再多兵馬,也不一定真能對付得了他。
要想抓到人,現在只有黎阮可以。
至於江慎的擔憂,那道士在沒受傷之前就打不過黎阮,現在傷勢未愈,更不可能是他的對手。
黎阮都恨不得直接遇上他,再好好把他揍一頓。
只有江慎,總是把他想得柔柔弱弱,好像不堪一擊似的。
擔憂得過頭了。
“比起這些……”黎阮看向遠處的樹林,“你覺得他真的會來嗎?”
江慎跟著往樹林裡看去。
帶來的兵馬已盡數在這片樹林中潛藏起來,黎阮還在暗地裡給他們施加了一層法術,隱去其活人的氣息,叫那道士探查不出。
“我也不知道。”江慎輕聲道,“小時候父皇對我十分嚴苛,幾乎沒有在我面前顯露過笑容,但皇叔卻待我很好,我那時真的很喜歡他。可後來我才發現,很多事情都與我小時候想的不一樣。”
“父皇的嚴苛並非不愛,而皇叔他……”江慎沒有說完,輕輕歎了口氣,“我可能從來就沒有真正認識過他。”
黎阮捏了捏他的手,江慎回過神來,觸及小狐狸有點擔憂的神情,安撫地笑了笑:“但不管他來或不來,你都要警惕,不能掉以輕心。”
黎阮點點頭:“知道啦。”
他們很快走到埋伏的那片樹林外,黎阮又道:“我從阿雪那兒拿了身衣服,我變給你看。”
他抬手在虛空中一揮,身上的紅衣頓時化作了一身素白的長衫。
黎阮喜歡穿紅衣,紅衣也很襯他,顯得明媚張揚,靈動可愛。
江慎從沒見過他穿這樣一身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