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還可以宣傳,哪怕三十二日者在輻射中活下來,依舊無法繁衍後代。甚至由於其他人都死於輻射,留下的全是一具具血肉模糊慢慢腐爛的惡臭屍體,沒哪個正常人受得了這種人間慘劇,也許還會出現一些可怕的病菌和瘟疫,三十二日者就算活下來,也不可能安穩地過完一生。我們要讓三十二日者知道,他們的短暫存活,意義不大。”
“不是我掃興……如果有個三十二日者生活在人跡罕至處,比如熱帶雨林落後的部落遊群之類的,他以及他的家人甚至還不知道三十二日的存在。”
“可能性不大,但不是沒可能。以防萬一,我們可以把這種猜測告知給願意拯救愛人與世界的三十二日者,讓他們在三十二日裡想辦法導彈轟炸這些可能有人類活動的隱秘區域。”
“我們還可以設置最後的保險手段,例如送一些人類種子上太空躲避,盡可能地拖延被輻射致命的時間。如果三十二日者沒有死絕,那五個月後地球已經是煉獄了,他們可以回到地球,更容易找到活著的三十二日者,殺掉他們,這樣人類至少還可以繼續繁衍下去。並非我冷血不顧三十二日者的生命,而是既然注定都要死,想辦法留下一點生命的延續,也許是最優的選擇。”
“總之,一邊繼續量子大壩的研究,一邊鼓動三十二日者自殺和相互殘殺,一邊向太空轉移人類種子。這是我們僅能做的幾件事了,剩下的,聽天由命吧,願上帝保佑我們。”
在世界末日的陰影中,人們溫情又殘忍、痛苦又決絕、膽小又無畏,他們願意付出一切代價抓住任何可能的救命稻草,將要把人類最無私的愛與人類最自私的惡都放大到極致,為的只是活下去。
第102章 4月(3)
易阿嵐隱隱地感覺到醫院的氣氛變得微妙, 人變少了很多,那些負責安保和監控的各國特工們呈現在外的是不符合他們專業能力的焦躁,時常能看到他們竊竊私語, 並頻頻伴隨著代表不安和急切的肢體動作。
好像有大事發生了。
接著, 周燕安便出現在了他面前。
易阿嵐又驚又喜, 激動之下都沒顧得上避嫌,一把握住了周燕安的手:“他們怎麽允許你過來?”
周燕安淡淡地笑了笑, 目光平靜,但平靜得同樣反常:“我接你回去,我開了專機過來的。”
易阿嵐疑惑地看著他, 正要說什麽, 卻觸碰到周燕安上衣口袋裡堅硬的物品。易阿嵐臉色一變, 謹慎地看了看周圍, 然後小聲問:“你帶了槍?”
周燕安點點頭:“現在……外面不是很太平。”
易阿嵐追問:“發生什麽了?”
“回去再和你細說。”周燕安握住易阿嵐的手往外走去,走廊上的特工沒人把眼神在他們身上逗留,更沒人來阻攔易阿嵐的離開。畢竟, 比起世界末日,已經沒有重要的事了。
直升機飛過群山與江河,又將易阿嵐帶回熟悉的地方。
三十二日緊急事務組一片愁雲慘霧, 易阿嵐已經預感到在他沒有任何電子設備得到外界信息的這段時間裡,這個世界一定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但聽周燕安講完熵差輻射與世界末日的關系, 易阿嵐還是覺得如在夢中。
正如一位國家領導人所預料的那樣,熵差輻射的秘密根本無法保守。任何得知這一消息的人,哪怕他再位高權重, 也會瞬間被打成一隻無處求生的螻蟻, 國家利益、體制約束、社會契約、人民福祉、錦繡前程等等全都崩塌,沒有一項還能夠使人保持鎮靜、緘口不言。
不過在強大國家聯合安排下, 干涉了部分輿論傳播,三十二日者能在熵差輻射幸免這一事實被暫時隱瞞。為了保證政府組織不被世界末日的恐慌徹底擊穿,各個國家都臨時組建了一批能保障政府最低運行、掌握絕對軍事力量的團隊,並向團隊內的人按照等級不同程度地透露了救世計劃,好讓這批人還有信心繼續工作,為拯救人類未來而奮鬥。
於是,末日來臨的消息如同野火燎原一般,劈裡啪啦無法阻攔地席卷全球。而此時的社會大眾,還沉浸在弱平行宇宙帶來的美好希冀中呢,他們一開始不怎麽在意,隻把輻射、生命滅絕當做謠言,認為那是反人類分子或者唯恐天下不亂者故意捏造的謊言。但消息愈傳愈烈,每個國家都出現了基本相同的說辭,卻遲遲不見有一個政府出來辟謠。
接著,一些逐漸感到恐慌的人要求政府出來打擊流言安撫民心,但政府依舊沉默不語。不過,這種態度已然說明了問題。
隨著一些大人物的公開露面並極度悲傷地宣稱熵差輻射確有其事,真切的絕望終於壓倒了還抱有僥幸心理的大眾。一兩個月之內,所有的人類都經歷了命運的絕對大起大落,以為三十二日是福音,卻不料是惡魔的低語。他們要為一個看不見摸不著的世界而統統死去。
如此巨大的轉變、落差、衝擊,比太陽熄滅、隕石撞擊地球、外星人侵略的世界末日引起的絕望更加複雜,如同洶湧的河水還裹挾著渾濁的泥漿,在這些翻滾的絕望中扎著美夢落空的幻滅、鬧劇似的諷刺,簡直讓人又哭又笑瘋瘋癲癲。
很多人的行為開始不正常了,工作、學習、秩序自然完全丟開。
有的人在恐懼中反反覆複地哭泣流淚嚎叫,渾身癱軟、眼前一片漆黑,惶惶不可終日,幾乎做不成任何事、說不出任何話,日漸增長的只有更為濃鬱的恐懼,直到在世界末日之前,恐懼緊緊扼住他的心臟。